永和十四年,春。
京郊山脚下的小村落,经过了七年,还和七年前一样,只是人变了。在桃树上呆坐了许久,宜歌光着脚丫踢了一下底下青衣男子的头。
树下的青衣男子站起身,抬头看着树杈上的少女。“主子,说了多少次别踢我的头!”
“什么时辰了?”
“看天色渐暗,应该酉时了。”
“什么?你不早点提醒我?”她从树上一跃而下,穿上靴子,一溜烟地往山上跑去。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海沙寺坐落在京都东郊翠山的半山腰。这里没有大海没有沙子,所取无即是有,有即是无之意。海沙寺的住持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得道高僧,法号海市。
话说这边宜歌飞跑进门。寺院里的晚钟,刚好响起,里头念经的和尚们出来吃晚饭。看见宜歌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一样的缩了回去。宜歌冷哼了一声,忿忿不平地来到了后院,菩提树下。一张石桌,一盏清茶,一局残棋。
“海大师,你手下的和尚,是不是被我虐待怕了。见我跟见了鬼似的。”
宜歌一转身在海市面前坐了下来,长腿翘起搭在石桌上。弓着背,伸手在棋盒里搅动。“我说大师,你每天对着这局棋,难道真的没想出来破解之法吗?”
“看你的手势,似乎是想破了这局棋?”
“破这局棋,不难。可是大师不想破,不是吗?”宜歌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还是碧螺春,这么多年,大师还没忘了她?”
“看破红尘易,跳脱红尘难。是我欠了她的。”
“为了那个秘密,值得吗?”宜歌拿起了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上。局势豁然开朗。
“少主,你这是……”海市微微蹙眉。
“你和她之间,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宜歌深深地叹了口气,“今晚,紫云轩,秘密会谈,有没有人收到请帖?”
“干完这件事,老衲也该归隐了。”
“做完这件事,你欠我的,还清了。你要走,我不会留。”宜歌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扔在了石桌上。“必要的时候……杀了他。”
“少主,不过是一群草莽和一些书生。不必非要他们的命不可!”
“吃斋吃了这么多年,忘了血的味道了?”说着,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我还记得我用十两黄金从你手上换了十个山贼的命。那时候的你,杀人,可不眨眼的。”
“一晃,五年过去了。山贼成了你的看门狗。少主也不再是那个扎着双环髻在田间地头跑的小姑娘了。那年你还不忍心杀人,如今杀伐决断,毫不犹豫。这不坐实了人都是会变这句话。”
宜歌没有再说话,伸手将匕首拿起,握在了手里。转身离去。风吹起她的裙摆,扬起了她一头不曾绾起的青丝。连背影都那样桀骜不驯。
新月如钩,紫竹似帘。竹林深处那座小院,灯火通明。小径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一个少年身着鲜红色的衣裳,身后跟着一位身高八尺的侍卫。这一路走来,所有人自觉不自觉地让开了道路。宜歌背着手,东张西望地拾阶而上。一副走马观花的家架势。
当她背着手站到了门口。一个红衣的小丫头迎上前来。
“大哥哥,能帮我捡一下毽子吗?”
“啊?”宜歌脑子一抽,停顿了好久。许久之后她弯腰用折扇挑起了那毽子,向上一抛。一个旋身,右脚一抬,将那毽子踢了起来。
那长发在空中旋转,也许墨色的炭用的比较深了,长眉入鬓,英姿飒爽。优优都看呆了,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宜歌。
只见她又缓缓地半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她的身影消失在过道的尽头。再然后那扇洞开的门,缓缓关起。
优优看见方才那个侍卫向着她走来,问:“小姑娘,我家公子差我问你,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是我的家,我哥哥是这儿的主人。”
高达一愣没再说什么。转身去看天际那一轮新月。不觉眼中带了一丝血色。
大堂内,点了琉璃灯,灯光旖旎,让破败老旧的房子显得更加阴郁。宜歌坐在第二排的角落,窥视着前头攒动的人头。
“这朱丞相实在是太可恶了。圈占了劳山近万亩的田地。”
“劳江两岸的良田千倾也逃不过他的魔爪。”
“劳村可是远近驰名的鱼米之乡。家家富饶民风淳朴。只可惜,好山好水好风光,都会惹人妒忌。那丧心病狂的朱丞相,一把大火烧了劳村。劳村一百七十余口,仅仅逃出三十口人。在逃亡路上还被围追堵截,全村人从此渺无音讯。有理由怀疑是被屠村了。”
“这件事朝野上下三缄其口,只说劳村的大火是意外。”
一群人讨论得正热烈,突然有一道尤其低沉的声音响起。“天火焚村,是天谴。”
“天能降火,还能降下天兵天将,不让一个村民逃逸吗?”有人听不过去,冷冷地斥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