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批判大会

第二天，村里的大喇叭通知开全体社员大会，父母和哥哥都没去下地干活，我也待在家里。忽听街上传来了喧闹声。我们全家赶紧出了家门。只见胡同口乱哄哄围着一群臂带红袖章的红卫兵，上面露出一顶很高的大尖帽子。一个红卫兵带头喊道:”打倒反革命分子郭凤祥！”其他红卫兵随之整齐地振臂高呼:”打倒反革命分子郭凤祥！”我们走过去，看到郭凤祥被围在当中，几个红卫兵对着他拳打脚踢的，郭凤祥的眼睛红肿，嘴边流着血，低垂着头。我头一回见此惨像，忍不住”哎呀”一声。几个红卫兵转向我，怒目横眉:”你是谁，你叫啥名儿！你丫的怎么着！同情他是不是！再出声把你脑袋揪下来！你敢反对毛主席革命路线，反对文化大革命！我们革命群众革你的命！专你的政！”说着就要过来。我唬得连连摆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人恨恨地说:”我们听到社员举报，这家伙最近去找过封建迷信的典型代表老山羊，妄图狼狈为奸，合起火来颠覆社会主义制度。把他抓起来！”哥哥赶紧上来打圆场:”他不是有意的，他不懂事，他找老山羊是借斧子去了。饶了他吧！”那人阴笑道:”借斧子！他想干啥？还不是想用来砍革命群众！告诉他，给我老实点儿，要不有他的好果子吃！”哥哥连忙点头:”是是是，老实点。”可能他们也看出我戴着眼镜，呆呆愣愣的，没再理我。我忽觉全身发冷，原来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全村社员都被召集到村北小学校大院子里开大会批判郭凤祥，郝东强、五老头等几个地主富农也被揪上主席台陪绑。大队书记季左超主持批斗大会，披着破旧的黑褂子坐在破木头桌子后面的破木头长凳上，对着红布包裹着的话筒，缓缓扫视着下面盘腿坐在地上的社员们，眼露凶光。等大队干部席玉言，季连银，霍启儒在主席台两旁就坐后，季左超厉声吼道:”把反革命分子郭凤祥，还有那几个地主富农坏分子带上来！”几个红卫兵把郭凤祥向后撅着胳膊，手掐着后脖子颈子，胳膊肘压在后背上，把郭凤祥的腰压弯超过了九十度，押到主席台的桌子前面站定。接着，几个地主富农也被揪着胳膊押了上来。

席玉言带头喊口号，社员们群声响应。红卫兵们对着那几个坏分子又踢又打。几个社员代表上台慷慨陈词，严厉批判郭凤祥的反革命行为。大队责令父亲作为家庭出身低的学习班的代表，在大会上发言批判郭凤祥。父亲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写了一篇名为《什么人》的批判稿，站在主席台的桌子前面，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地念了起来:　“

郭凤祥为什么刮出了翻案妖风呢？！其目的很明显，一是想趁文化大革命两条道路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扰乱社会秩序，二是想助长国内外阶级敌人刮来的反党、反毛主席的黑风，三是想否定党的伟大的法律政策，四是想隐瞒自己的丑恶事实，想翻过案来当一个好人，以备将来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向党、向人民做更恶毒的进攻，五是想彻底翻过案来重新胡作非为，荒淫盗窃。有这些阴险目的所以去京翻案。由于有毛泽东思想的光辉，他的翻案没得逞。可是他人还在心不死，在这次学习班里他又抬出来翻案风，以为我们这些人不了解实情，会在他们的诱说恐吓和悲哭面前替他们翻案，招兵买马，结党营私，想拉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人掉下万丈深渊，成为他们的帮凶军，成为人民的敌人，人民的败类。但是这些算盘全打错了。我们通过学习，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了。经得住风吹雨打，看得清你们的阴谋，现在你们的阴谋被我们粉碎了，被我们揭穿了。

也许你还要说作案去或没去的问题，但是，你们没去，为什么在58年自己招任认呢？如果真的没路劫，那不是隐瞒党、欺骗党，拿党的法律政策开玩笑吗？同时，那真的路劫犯会在你们的掩护之下逃出了人民的法网，给党放走了敌人，给人民放走了路劫老虎。这是滔天大罪。

在我们向你伸出热情之手想拉你一把的时候，你一再说你年岁小，对案子不清楚。但是，55年从你家依法搜出的东西，你为什么安排得那么听起来合情合理呢，你说有一条13斤的口袋是从白沙坨子捡来的，里边还有大米饭，并且还说是在解放战争时期，想那时候你年龄更小，为什么这个事说得那么详细呢？你也许还要说，我还不会听我爸爸说，那你为什么对你爸爸做案之事至今不敢明确地说真的做没做呢？为什么不把所有的罪恶事实听你爸爸说说呢？我看你爸爸说也说了，你听也听了。就是不愿背叛家庭，不愿背叛做过坏事的长辈，认为做的坏事是好事，不应该受群众的监督。你不愿走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不愿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你是在替坏分子说话，替他们喊冤。

你也应该回忆一下，大队的革命干部和我们学习班的学员，对你自己革命是一等再等，你不相信群众，你更不相信党，你相信的是坏分子的话，你走的完全是反动分子的路。

你走定了坏分子反动的路，你很顽固。

你可以回忆一下，大队革命干部和我们学员，对你做的何等仁至义尽哪，要求你自己革命，是一天天的等，等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