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黄昏,车马盈门,卫明渊带着两个妹妹来到了窦知府的宅邸。两下男宾女眷各有去处,并不在一起。席上虽没有山珍海味,但也做得十分精细讲究,大家一边吃喝一边聊天,倒也热闹喜兴。
用过了席,窦夫人请大家一道前往花街观灯。云州的风俗与中原相似,都是在中元节挂灯办灯会的,不过知府大人为了给夫人做寿,提出中秋节也搞个灯会让大家一起乐呵,这个提议必须捧场。这几年大家日子都好过,也都有闲钱闲心出来耍子。花街就是离府衙不远的正前街,那里商铺林立,位于怀远城中间,一向热闹得很。
中秋夜没有宵禁,百姓们拖老携幼出来观灯玩耍,整条街人流如织,都热闹得很。
因为要与民同乐,众位夫人小姐们出行也只戴了帷帽,并没有立布帏,一群人说说笑笑走在街上,花街极长,从前到后足有近两千步远,其间有两条小河穿街而过,上面架着的两座木桥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一名望月桥,一名卖糕桥,都是怀远城里十分有名的景观。望月桥旁有一座古塔,每月十五月圆时,在固定时间,月光会透过塔顶圆孔映入桥下的河面,形成三轮月影,与空中明月呼应。而卖糕桥则是有口口相传的传说,听闻百余年前前朝著名的大才子,后来官至政事堂首相的黄履黄阁老便是在此桥得遇仙人,吃了仙人卖的一块米糕而打通七窍,以后文曲星星力附身,成为举世闻名的贤相。如今这卖糕桥两边也挤满了挑着担子来卖糕的小贩,经过此桥,无论男女都会买上一块糕,意味着步步高升,讨个口彩。
卫明蕊心不在焉地跟在窦夫人身后,这里头的女眷,以她是国公府出身,地位最高。不过这云州境的官夫人们却并不讨好巴结她,她们各自组团成队,或是评议花灯,或是竞猜灯谜,又或是驻足街边店铺,看着花样首饰小玩意儿,除了窦夫人严氏对她还很客气加和气,卫明蕊已经十分敏感地觉查出各位夫人对她们姐妹的孤立。
其实也很好理解。敬国公名头虽然吓人,但只是勋贵,国公府里没有身居高位的当朝官员,在皇帝面前说话的影响力也很一般,这些夫人们都是人精,知道就算讨好了敬国公府里的小姐,对她们家里夫君子侄的官途也没有什么影响,再加上前头也有些许风言风语在私底下~流传,这两位卫家小姐来云州的目的十分可疑。本就报着或许能与昭王或庆平侯府结亲的夫人们对这样直接跑来云州追男人的贵女除了感叹一声胆子真大,真不成体统之外,大概也就只能敬而远之,免得沾上一身腥了。
本地的官夫人们孤立她,卫明蕊却也不在意。在她眼中,这些不过是芝麻小官儿家里没有见识的妇人。她在意的是难得有机会出来,却不知道昭王殿下此时在哪里。
宇文泰在哪里?
他们离得其实并不远。原本差不多是一道儿出的门,只是男子脚程快些,也不像女人们动不动就会停下来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何况宇文泰对花灯并无兴趣,只不过是体念着窦庸一片爱妻之心,过来捧个场罢了,匆匆过了望月桥,他便拉着一道来的顾昀、明殊和不归大师,四人一起进了桥边的望月楼,叫了茶水点心,等着看映水三月的奇景。
席间,不归说起他游历四方时的趣闻,三个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抚掌大笑,恨不得身上插了翅膀也去游历一番。明殊和宇文泰倒还好,两人的师父都是游方的道人,早先带着他们见识过不少世面。顾昀却是在南华宗习武的,满门光头,只有在十三岁那年,才由师父明光大师带着到南方走了一遭,江湖阅历经验十分缺乏,此时听不归说起,又羡慕又向往说:“等有遭一日北疆平定,我一定效仿不归兄,踏遍三山五岳,尽享这天地风光。”
“嘿,带上我!”宇文泰举手。
“还有我!”明殊不甘落后。
“得了,等北疆平定,你说不准就要娶媳妇生孩子,哪里有空跟我们一起走啊!”宇文泰斜睨了她一眼,这二年工夫,他与明殊早已混熟了,因为顾昀的开解,他已可将以前不可言说的小心思放了下来,如今对着明殊也坦然了许多。相处起来,倒更像是兄弟。
明殊怔了怔,突然垂下头,低低说了声:“我不娶媳妇。”
宇文泰不以为然。不归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念了句佛,和声道:“世事总有解决之道,柳暗之后必有花明,明小施主不必如此,未来可期。”
明殊揉了揉有点发酸的鼻子。她已经走出太远的距离,纵有一日~她能恢复女儿身,以她从军三载,与无数军汉混居过的经历,也不会有人乐意要她做妻子。
更何况这三年的时候于她而言,有如脱胎换骨一般。苍天厚土,茫茫草原,她曾驰骋,曾高歌,曾手执长枪利刃,斩无数敌人于马下。心胸见识,早已不是闺阁女子那般狭小,真要嫁了人,每天囿于宅院那方寸之地,周旋于诸多女眷亲戚之间,婆媳、翁姑、妯娌,天天鸡毛蒜皮、油盐醋茶、家长里短、争风吃醋,她一定会被憋死。这年月,家有余财的男人,哪怕是个粗野农夫,都能起花心再买个丫头来,更别说那些勋贵之家,豪富之门,更是藏污纳垢之所。明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