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可嘉”这四字,是先帝对敬国公的评语。正是这被先帝赞为忠心可靠的卫家,却在阳羡公主驸马薛靖被定为叛国谋逆大罪之后偷偷收养了他的遗孤。以此行为来看,这“忠心”二字,便未免大大的不合格。
虽然今上登位之后有心为驸马平反,但到现在,也没有个官方的正式说法,说先帝判错了,薛靖冤枉,薛家满门都冤枉。所以卫家虽然养了福慧郡主长大算是薛家的恩人,但皇帝也不能以此为由赏赐他。对卫家三房的补偿,可是皇帝拿了旁的名目给的。
是以顾昀所说的这句话,在卫明渊耳中听来实是嘲讽意味远大于赞赏。卫明渊不是个只会听表面言语不知好歹的小孩子。当年知道自己的妹妹其实是收养的金枝玉叶,与他并无血脉骨肉之亲时,他受到的冲击是难以言喻的。对父母的行为也颇有微辞。
他最喜欢的两个妹妹,一个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另一个早早夭亡在了乡下的大火里,一转眼一个都没剩下,卫明渊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因此还生了一场病。
卫明渊是卫家三房的次子,上头还有个读书不成,在外经商的大哥卫明琛,两人年纪相差较大,特别是大哥成亲之后,二人之间的情份更淡。他今年二十一岁,比卫明兰卫明珠大了两岁半,他从小看着那两个双生妹妹一点点长大,情份很深。虽然后来卫明珠因为身体弱,又有个道士说她妨克父母,被远远送到了庄子上,卫明渊还是很喜欢这个性格活泼的妹妹的。
他每到过年时,才能见到被下人从庄子上带回来小住的这个小妹妹,被她追在后头拿甜甜的声音叫哥哥,听她银铃般的笑声,看她得意洋洋的笑容,比母亲一直带在身边娇生惯养,只会耍大小姐脾气的大妹妹鲜灵活泼得多。因为她命数不好,要远离父母孤零零在乡下养着,卫明渊特别心疼她,时不时让人送点小玩意过去,在卫明珠回来的时候,还经常无视母亲的严令,悄悄领着她上街上玩,为了她不知被母亲责罚了几回。
后来卫明珠满了七岁,他到了十岁,母亲就将他远远送到了白麓书院读书,三年才得见一回,这个妹妹的影子在他心里也就慢慢地淡了。他当年亲手为妹妹雕的两支发簪,如今还放在匣子里藏在老宅房里没能送出去。
顾昀对他的态度挑不出什么错处,礼貌,但很疏远,只有最开始的那句话,敏感的卫明渊听出了他对卫家的不满。卫明渊已经猜到了这位侯爷对卫家不满的源泉所在。要怪只能怪堂妹身边的丫鬟没有好好调、教,没影子的事也敢拿到光天化日之下乱说,还正好被正主儿听着。
卫明渊是个聪明人。将两个女儿送到云州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嫁入王府或是侯门的主意是敬国公世子拿的,与他本就无关。他所做的,也不过是护卫两个本家妹妹一路平安地到云州来,之后的事,他不想管,也管不到。
只要拜到昭王府门下,好好做自己的差事,以藩王幕僚为进阶之梯,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这才是卫明渊来云州的重要目的。
“这,小生实在也不知道怎会有此传言。”面对顾昀的疑问,卫明渊十分谨慎,站起身长揖一礼,郑重说道,“是小生家人对下人没有教好,平日里骄纵惯了,才会信口雌黄。小生此行带着两位族中妹妹,是顺道将她们送来来云州探亲,并无旁的事。且婚姻之事,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轻言放定,白坏了我两个清白妹子的名声。小生此心也正灼灼,怒不可言。那等口无遮挡的狗奴,我卫家定然容不得,定会好好惩戒。”
卫家果然还是有明白人的。顾昀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茶送客。
卫明渊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安定了有些慌乱的心神,再次向窦庸致谢。
窦庸对卫明渊这个青年人倒没什么成见,觉得他也算是个被家里蠢人连累的苦命孩子,与他谈过话之后的窦大人觉得这个年轻人有志向,有学识,有自知之明,最重要的是现在昭王府和云州衙门都缺人缺得厉害啊,这么个肯吃苦乐意奉献的人才还没进城门呢就被几个家仆给坑了,还被顾昀给遇到了,这是得有多倒霉啊。窦知府对他充满了同情。
“我知,你知,侯爷知,只怕你那两个妹妹并不知啊……”窦庸这个外形甚佳的中年美大叔十分优雅地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囿于闺阁的年少女子,见识浅薄,家里长辈不过似是而非几句话就能撺掇得她们心头火热,不管不顾起来。明渊老弟可愿听老夫一言?”
卫明渊连忙行礼:“府君大人请赐教,学生莫敢不听。”
“庆平侯与昭王殿下都是心志坚定之人,年纪虽轻,但自小在外游历,见识都不浅。他们可以忍受下头人犯点小蠢,但绝对不能容忍自己被算计。更不会受世间流言之胁迫。我说的,你懂?”
卫明渊低下头,臊得脸上火辣辣的。
“卫家,也是太急了些啊!竟然能想出这种招数来。”窦庸嗤笑了一声,“只怕就算传言飞遍京城,有碍的也只是卫家几个女儿,王妃、侯夫人做不了,连门旁的好亲事只怕也没喽。”
卫明渊拿袖子掩了脸,长叹出声。长辈行事,就算他心中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