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
她自出中山郡,一路都太顺遂了。以为自己的身手了得,闯得了龙潭,去得了虎穴。心中想了不知多少回,要靠着自己这身功夫建功立业,用最短的时间爬到高位。她也是这么做的。
自告奋勇前往青州,夜探府衙,捞出闻帅,又逞强地留下来,以一敌十,刺杀陈溢……战功有了,但她也受了伤,险些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她实在是太托大了。
若那夜青州府衙里有一个是不归身边那四人的水准,她就死定了。
冷汗涔~涔而下,想想都有点儿后怕。命要丢了,一切都是空话。
她带的这支队伍十分精练,只有一百二十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里头还夹了几个会一点点北戎话的胡汉杂生子。北戎部族多,彼此往来并不如汉人之间频繁,每一族之间的话都有些许不同。不过这支队伍所扮的角色是马贼,只要抢东西的时候胡乱说点北戎话混淆视听,别叫人看出是大盛的官军来就行,所以也不用那么挑剔。
商队出发半个时辰之后,明殊带队出发,走出半里远,她突然觉得有哪里有对。
四下看看,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北戎常见的皮甲,黑巾覆面,一双眼睛冷冷的……哎呀我的娘啊,他怎么还没走?还有,他何时换的衣裳?
“将军!”明殊勒住马缰,非常非常非常不赞同地看着他。
大师来捣乱也就罢了,为什么你也来添乱呢?
“大师义之所至,吾等自当保他安全。”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吾有自保之力。”
“君子不立危墙。再说了,您走了,云州十数万军士怎么办?”明殊急得眼睛都绿了,“哪有主帅亲自深入敌营探路的道理?您快回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叶参军应当还未发现!”不然,有叶季明那货在,削不死你。
“云州事,我已托付季明与任其英,昭王殿下那里,我也打过招呼。只是事涉机密,不得以对外人言。”顾昀脸上蒙着黑巾,只有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这是好时机,正好将北地一游。”对大盛而言,与北戎开战最难之处不在军马,而在对敌人的了解。薛靖之所以能将北戎压着打,揍得他们连草谷都不敢过来打,正是因为薛靖于北地知之甚详。
当年他与几个心腹部下曾改装混入北戎一个小部族,在草原上游历了整整三年,熟知北戎人的习性。
只可惜那样一个绝世英雄,竟被个小计谋害死。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含冤遇害于自己人之手。因为薛氏的罪名已定,来宣谕令的天使不许留其全尸,定要枭者示众,再移头颅回京。定北军中不忿,有几个年轻将官趁夜将薛帅尸体盗出,之后便下落不明。
在顾昀心里,他是要继承薛靖遗志,扫清北地胡虏,还大盛北疆百年安宁的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得,与只言片语的汇报和线条勾勒的地图相差甚远。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能亲身一探草原的机会本就难得,不归大师请命北上,却也正给了顾昀一个劝服昭王与叶榛的机会,终于被他绕晕了头,放他出来。
只是顾昀的身份到底不比旁人,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是以直到队伍出发了,明殊才发现了他也混入了队中,这时候再想将将军送回去,却是难如登天了。
定北军又因此事引得朝廷震怒,觉得他们抗旨不遵,藐视朝廷,是薛靖的助孽。除了几个逃出的将军,定北军一军从上至下,参军,副将,偏将,乃至校尉,队长,全都被斩了。
消息传出去时,军中大震,定南,镇西等数支边军险些发生兵变,人人道薛帅冤,定北军冤。好几位将军大哭之后,愤而挂印辞官。顾昀祖父顾老将军,便是当时辞官潮中的一员。
彼时薛靖案刚定,京中厮杀得厉害,诸皇子一个个图穷匕现,京中的大臣几乎都被拖下漩涡不能自保。好不容易腾出手来将各军安抚住,先帝已经支撑不住,不到半年就死了。
顾昀现在还记得,他启蒙开智之后,头一次见到安阳长公主时,母亲险险晕厥过去的样子。后来他被送出去习武,随着年岁渐长,渐渐知道这桩公案及他的身世,心中有存了一分为定北军翻案的念头。
薛靖死得冤,定北军被清剿得冤,他的祖父和父亲死得冤,那些定北军的遗属,还有他的母亲,安阳长公主,哪一个不冤?
当年人说薛靖与北戎勾结意欲谋反,后来又说是北戎定的离间计,全都是你说我说,并不见实证。
哦,实证,当年判薛靖有罪的实证就是据说有他与北戎通敌的亲笔信函。但这信函说是在诸皇子之乱中遗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