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殊对贵喜的要求十分吃惊。
顾昀的近卫军是有品级的,比校尉差点,但比伍长要高。近卫军中自然也有类似杂役的人,虽然同属近卫,但他们所做的事跟打杂的差不多。没有品级,还要负责军中的洒扫浆洗等等。当主帅冲锋时,他们还要跟在身边,危险系数一点不比在步兵营好。
“队正一般掌十组,每组百人。一队三副,你去当了队副,手下就有几百人要管,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做吃力又不讨好的近卫杂役军?
贵喜有些局促地扭了扭身体:“我知道我不行,我就不是当官那块料。说实话吧,当个伍长结十个兄弟还成,人多了我就得晕菜。”贵喜对自己的能力有很清醒的认识,他并不会像别人一样因为升了官就欣喜若狂。升了职,权力大了,责任也更大。他力气大,人老实听话,当个护卫打手不在话下,但要让他管人,赏善罚恶啥的,真难为他。
“你可想清楚了,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升职机会!”手底下有个百人队,作战时立些功,再向上升校尉副将都未必没有可能,“你不还指着将来拿战功得个封妻荫子吗?”
贵喜摸了摸头,憨厚一笑:“我那只是说说,再说了,上阵多砍几个敌寇首级,不照样也是战功嘛,不用非要管人吧。”
明殊沉默了片刻方说:“那我也只能帮你问问看。”
大家都喝多了,夜里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明殊坐在帐外,看着外头燃的篝火出神,耳边隐隐传来清悠的笛声。
乐声婉转,映着深沉天幕,似乎可以带着灵魂飞上天空,将四周的空寂辽阔都装入胸怀。
明殊很仔细地回忆了这一年里她走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情,听过的消息,见过的人。
一直笼罩在前路如牛乳般浓厚粘稠的迷雾渐渐淡去,露出似有若无,不见终点的羊肠小道。她短短的一生还不到十六年,这十六年,或许都只是一个谎言。真相曾经就在她触手可及之处,外表美丽,内里残酷。用力揭开它,是可以想见的皮开肉绽,冰火交融,说不定牵扯广大,说不定血流成河。她问过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既然都当她死了,那就用泥土将过往深深掩埋,安了那些人的心,也能安了自己的心。
可是她做不到。
一闭上眼,就是漫天飞舞的火舌,就是焦黑一片的废墟,就是邻家妇人热情的招呼,又是那几个垂髫幼童甜甜的呼唤。
那些被烧成灰的生命,被废墟埋没的年少时光,必须要有个交待。
这是她欠他们的。
明殊站起身,定定地望着沉沉的天幕。
月朗星稀,寥落无几的星子闪烁着黯淡的光芒,远在京城的国公大院和后宫的殿宇之中,那些身负血债的人们可能安稳地入眠?可曾在梦中听见过那些绝望而痛苦的哭喊?
她握紧了双拳。
我会努力地活下去,哪怕再苦再难,也要活下去,向上,向上,一路向上,直达可以与你们对等平视的地位。然后,用力地撕下那层伪装。
要流血,我们便一道流!
要我的命,就必须拿你们的一道来陪葬!
一夜未眠,明殊的精神却比平日还要好。心思澄透,意志坚决。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人生就此有了绵绵不绝的动力呢!
哼哼!
晨曦中,修长高挑的少年士兵原地跳了几下,活动了活动发麻的小腿,就着还有些模糊孱弱的阳光,打起了拳。
身轻如燕,立定如松,拳风劈开清晨的微风,带着与纤细身躯完全不相衬的威风霸气,将营帐中的同伴们一一唤醒。
一口气打完三套拳,少年收势回身,才发现身周不知何时聚集起了很多的士兵,熟悉的,陌生的张张面孔年轻而富有朝气,他们明亮的双眸映着她背后冉冉而升的朝阳闪动着活力的光芒。
“好!”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然后鼓掌和喝采声此起彼伏。
“晨练去!”
“还没用朝食呢。”
“不如先去跑几里地?吃朝食的时候才能吃到更多。”
“得了吧,等你跑完回来,都没力气跟人抢食吃了吧。”
年轻的笑声在风中回荡着,相熟或是不识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着散了开去。
“给你。”干爽的布巾递到面前,明殊抬起头,看见陈石那张总是板着的严肃脸,贵喜总眉眼弯弯的贤妻脸和哈少良那张老子天下第一的少爷脸。
“谢啦。”她从陈石手中接过手巾,抹了抹额角的汗,爽朗地笑了起来。
“走吧,吃饭去。”哈少良一把勾住她的肩,抖着腿说,“反正你明天才去爷那边,今儿咱哥儿几个好好喝……”
“喝什么喝,还没喝够呢。”贵喜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酒都被你们糟践完了,没剩的了。再说了,军中不许饮酒,昨儿不过是特例!”
“我勒个擦,别这么扫兴嘛我说狗剩哥!”
被叫出本名的张?狗剩?贵喜哥俊脸发黑,一脚踢在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