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间,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们被明晃晃的枪戟隔开,从当中空出一条宽阔的大道。一队甲士气势汹汹走进来,当先十几骑,身着铠甲,头上盔缨摇动,离着庆平侯府百步之遥,便纷纷下马,徒步走上前来,与长公主行礼。
来的人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陆惊鸿,年约三旬,颌下蓄了短须,英挺健硕,是英国公陆家的嫡长孙,世家精英,将门虎子,深得皇上器重和信任。
说起来这位陆指挥也是位驸马,十年前娶了皇上的幼妹明城长公主,公主府就在庆平侯府的隔壁。因为从小崇拜当年军中少年成名的顾琅,视其为偶像,所以陆指挥对安阳长公主这位妻姐相当敬重,听得有人来报说庆平侯府门前有人聚众闹事,便亲自带着兵马过来。
时下见着乱轰轰一众女眷有跪有坐,有站有躺,一个老妇正在那儿戟指朝天地骂,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浓眉一蹙,叫兵士们将人先向外头赶。
“这儿是庆平侯府,安阳长公主府门前,谁敢放肆?”
若此时先出场的是京兆府尹,赶她们走的是普通衙役,她们或能撒泼无赖一下,但此时她们面前是明晃晃的刀枪,锋利尖锐,带着金属特有的淡淡腥气,便有再大的胆子,面对这些兵刃上的杀气都先萎了。忙你搀我扶地向后退,足退离府门有五十步之遥。
五城兵马司已经到了,想来京兆府的人也快到了。顾昀弯下腰,在长公主耳边低语几句,长公主懒懒起身:“罢了,你既这样说,我便不再与她们计较。”
说完一拂衣袖,转身竟就走了。
“出了何事?”陆惊鸿低声问。
“不如问问她们?”顾昀轻笑一声,向前走了几步,扬声道:“明日辰正点卯,各位夫人可能不知军事,军中应卯,三鼓必至,一鼓未至者,杖三十,二鼓未至者,杖一百,三鼓未至者,辕门枭首。”
场上顿时炸了锅。
“怎么还要砍头啊?”夫人们慌乱起来,有胆子小的,已经抚着胸直抽抽,两眼翻白。
“啧啧,这位世子好狠,杖一百屁股都打烂了吧。还要砍头呢!”这是围观百姓说的。
顾昀又加了一句:“本将升帐点卯,未得本将准许,擅自点卯不到者,依三鼓未至处置!”就是不论因由,只要没得他顾昀准假,便是砍砍砍,砍了你脑袋!
那还了得了!本来还打算着如果求不了情,拼着受罚让家里子弟装病赖在家里的,这下子一点后路都没有了,有人开始哭,这阵子的哭声显比之前更加情真意切了不少。
李于氏急了,她就是不肯让孙子去才带人过来闹的,现下这杀神非但不松口免了孙儿的差,竟然直接放话,敢不去应卯就要砍头,这她哪里能再忍得下去,利着嗓子便叫:“你敢!你要杀他便先杀了老妇!”
听到这儿,陆惊鸿已是明白这起人是因何而闹的了,不觉怒从心头起。这些无知妇人,当真视国法军规为儿戏不成?
这时京兆府的人马也赶到了,殷府尹滚圆的身子急急跑过来,已是一身的大汗,正揪着人问前因后果呢。
陆指挥使一声暴喝,把府尹大人惊得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倒。
“顾将军奉旨调兵,此乃国事,岂容尔等妇人置喙妄议!”陆指挥向前猛踏一步,七尺青锋出鞘,森然道,“尔等竟至侯府门前示威胁迫,干涉国政,想造反不成?”
大概是陆指挥使声音太响,亦或是这顶罪名帽子扣得太大,连李老太太都敛了哭声,有些畏惧地看向他……手中的剑。
“众儿郎既入了军籍,是我大盛将士,便当听从军令。军令如山,谁敢抗命不遵?”陆指挥使上位惯了的,又是一身重铠而来,这满身的威压散出来,连围观百姓都忍不住腿软想跪。
“若只是调至黑山大营也便罢了,可谁都知道北疆战事将起,调至黑山,说不得便要上阵,与北边的鞑子对上,九死一生……呜呜呜……”一位夫人哭了起来。
“那当初他又因何加入禁卫军?”顾昀冷冷地说。想得了好却不想出力,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既为军人,上阵杀敌,护国卫家便是本份。我大盛有雄兵百万,各个都是大好男儿。抛头颅、洒热血,纵横沙场,纵是马革裹尸也是为家为国,死得其所,虽死犹荣。怎么你家公子的命便是命,别的将士的命便不是命?入得军中,领着军饷,冲锋杀敌的事便交由别人,自己躲在国都里醉生梦死,躺在别人的血上享福,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顾昀猛地拔高了声音,大声喝问:“有没有?!”
四周的百姓和军士们被顾昀这几句话说得热血沸腾,对啊,凭什么仗要他们去打,血要他们去流,这些公子哥儿们吃香的喝辣的,到了要上阵的时候就缩了怂了,甚至不敢自己跳出来,把一群女人推出来闹腾?
丢不丢人,闹不闹心啊!
还是不是男人了!
庆平侯府门外头响起震天的吼声:“没有!”
站在府门内的安阳长公主微微笑起来,这回转身,真的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