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

韦庄心中一颤，知是出了大事。案旁的木屐亦未来得及穿，赤着脚，三两步冲到甲板上。只见舱外已是云停雨收。一抹残阳，映照着朵朵彤云，艳得似火，红得似血。碧绿的江面上，亦染上了阵阵红晕，红得让人刺眼，红得叫人头晕。

“韦公，你看！”　薛靖海提起木桨，遥指上游。韦庄定睛细看，只见从上游飘来一团血红的江水，隐隐闻得一股叫人作呕的血腥气。及至近前，只见血红的江水中，包裹着一团团血肉模糊的物什。有黑的，有白的，有红的，有黄的；黑的是头发，披散在水中，一沉一浮。头发下面，自然是人头，有的连着身体，有的没有连着，像一颗颗葫芦，在水中荡来荡去。亦有连着一半的，在脖颈中划开一道口子。血早已流干，只剩下略带暗红的伤口，还有那惨白的面孔，焦黄的牙齿，和被水泡得发胀的尸体。男女老少，肢体交缠，俱作一堆；妇孺童子，交相怀抱，尸骨难辨。

饶是薛靖海南征北战，见过死人无数。乍一遇见这般骇人的场景，依旧是胃中翻江倒海。斜倚着船舱，拄着木桨，大声呕了出来。稍稍平复，转头去寻韦公。只见韦庄盘膝坐在船头，眼望江面，潸然泪下。

“天不悔祸，谁为荼毒?

天不悔祸，谁为荼毒?　”

薛靖海见韦庄坐在船舷边上，吟哦有声。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跌落江里。急忙拉住他臂膀道：“韦公，不看了。走！咱们回去！”

“走开！”韦庄一把推开他道：“你说！大家俱是一样的皮毛骨血，为何要残忍至斯？”

薛靖海垂下头，半饷，方道：“时逢乱世，西都长安，东都洛阳，不也俱是这般么？”

韦庄低下头，又抬起，摇了摇，道：“原指望江南一隅，可保平安。哪知，哪知........"　话未说完，语声竟已哽咽。薛靖海连忙轻抚其背，轻声劝道：“　韦公，世间自有桃花源。莫悲伤，保重身体要紧！”

“唉！”　韦庄直起身，缓步迈入船舱。佝偻的背影，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及待掀起船帘，募地又转回头。徐徐吟道：“只道长安有刀兵，奉旨入蜀可避秦。谁料江南战祸起，血漫江河更惊心。”

第一章《未老莫还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