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眼前似被黑暗笼罩,又似被鲜血覆盖。为了逃离,他撕开了一道口子。
“哥,你醒啦。”坐在旁边的松本,看着彪子醒了显得有些激动。
彪子并不知道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是天堂还是地狱,更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是哪里,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彪子左右转着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自己的确还活着。
“路上被伏击了,你忘了吗?我把你背到这里来的,这里是离我们被伏击的地方旁边的小村庄,幸好这里有家药店。”松本起身去端放在炉子旁边熬好的药。
“中国人的药店?他们肯救我们?我的意思是……我们……你懂我要说什么吧。”彪子脸上带着疑惑和疼痛的表情。
松本用勺子搅了一下药,还在思考着怎么回答的时候。老板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一直在安慰受惊的妻子。
“你醒了?!快把那个药端给他喝,我用的最好的中药材熬得。”老板指着炉子说。松本庆幸自己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端着药走到彪子躺着的木板边坐下。
“来,我扶你起来,小心点,别太用力,小心伤口裂开。”松本把药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用双手小心地把彪子的上半身扶起来。老板在旁边弄着熬药的炉子。松本用勺子舀了一勺药向彪子喂去,彪子迟疑着,没有张嘴。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不敢相信松本端着的是人参、鹿茸熬的药,而不是一碗忘却前世欢笑与泪水的孟婆汤。
“等下,松本。你手怎么了?”彪子目光落在松本缠着纱布的小手指上。
“被子弹穿过打掉了,那群人不仅枪差,连枪法也差,不打脑袋,不打心脏,专打人手指。”松本说谎说得就像真的一样。彪子也信了,因为跟自己比起来,松本幸运得只是少了根手指而已。
老板以为彪子不想喝中药,便说:“那是药,不是毒,中药闻起来就是这样,和你们日本的药不一样,我们都说良药苦口,你喝完就好了。”老板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他以为彪子是日本人。见一番比划,彪子还是没反应,只好对松本说:“你给他翻译翻译……”
“他……”松本还没说出口,彪子开口了:“我知道良药苦口,我只是想不明白……”彪子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老板吃惊的看着彪子,彪子的中文太好了,还带着浓浓的东北味,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日本人在说中文。“你……你是中国人?怪不得他叫你中国……”
彪子用一只手从松本手中接过碗,一口就把药给喝掉了,药很苦,彪子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彪子说。
松本把空碗放到凳子上,店老板走过来端起碗,自己坐到了凳子上。
“你是想说我当汉奸,当卖国贼吧?没事,我习惯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那里有枪,你想打死我都行,毕竟这条命都是你捡回来的。”彪子把头侧到一边,避免与老板目光对视。
“我不是那意思,话说,我听你口音像是东北来的吧。”
“是,老家在哈尔滨。”
“哎……”老板长叹一口气,接着说:“你们那日子也不好过吧,三一年过后,日本人就去了你们那里,还建了个什么满洲国,哎……”老板完全忘了面前坐着的松本是日本人。
不知道松本是听懂了老板说的话,还是觉得夹在两个人中间不舒服,便站起来对老板说:“我出去抽支烟……”然而松本并不会抽烟,他只是单纯的坐在门外的门槛上。
“把碗带过去,放在炉子边就可以了。”老板说。
“嗯。”松本放好碗,就走了出去。药房大厅里现在就只剩下彪子和老板,老板的妻子在卧室里也睡着了。
“你是被强征的兵吧?听说他们在台湾也这么干。”老板摞了一下凳子。
彪子试着起来,“你先扶我起来下。”
“你得先休息,不能动啊。”
“我不起来,我就坐边上,扶我一下。”
老板较不过彪子,只好扶彪子起来,坐到木板边上。
“是有强征的,不过我是自愿的。”
“不是……你这……”彪子再次让老板无言以对。
“你这不就是汉奸吗!你是想说这个吧。”
“我不是那意思,这兵荒马乱的,谁都想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只是你干嘛非得当兵啊,人家都是能逃就逃,你这不是往阎王爷头上撞吗!”
“你不是把我从阎王爷那儿拉回来了吗?”
“你哪来的心思开玩笑啊。”老板皱了一眉,“什么叫我从阎王爷那儿把你拉回来的,是门外站着那个把你拉回来的。”老板用下巴指了一下门。
“我倒想死了算了。”
“别说这话啊,虽然是给小鬼子,不,给日本人做事,但这好死不如赖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不准小日本哪天就被打回东洋老家了。”
“青山都没有了,哪还来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