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已经决定了啊……只是这次我没想到,再也没有机会了。”
乔戴被这句话一惊,脑袋微微抬起,就见一直盯着地面的男孩突然抬头,这次他没有再哭泣,只是眼睛里除了黑色的瞳孔,就是一片红色,红得让人仿佛能够感受到他心底压抑的那些痛苦与不甘。
他说。
“她一直很喜欢梧桐树…..很喜欢。她说,小时候她睡不着觉,姥姥就会抱着她在梧桐树下的摇椅上说话,她听着姥姥缓缓的说话声,眼睛顺着碧绿的梧桐叶上的脉络一点一点地走,看着看着,就有了睡意。
她和我这么说,可是后来,我却听见她对父亲说,从前对失眠的她有着奇效的方法,如今却再也无用。
因为她的姥姥已经去世了。
我那时不懂,现在才明白,这一树的梧桐叶若是都不在了,那么那棵树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是多么痛苦又悲凉的一件事。”
话罢,久久无声,乔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此刻说什么其实都是无济于事。
过了好久好久,男孩子突然再次抬起头看向她,眼睛因为长久的哭泣都有一些红肿,看不清原有的五官模样,眼白处依旧弥漫着密密麻麻的红色血丝,瞳仁却如同深夜时刻波澜无波的大海。
他很艰难地勾起一个笑意,眼神转向快要落光叶子的梧桐树,眼神悠远,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他说。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这句话不是对着乔戴说的,像是对着梧桐树说,却更像是透过梧桐树对着别的人说。声音的尾音飘扬悠远,几乎快要消逝在风里。
语音刚落,乔戴就眼尖地发现,男孩子的一只眼睛里突然徐徐滑落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至脖颈。
男孩子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乔戴却莫名的觉得,此刻他的心情,恐怕是比之刚才还要难过。
乔戴也觉得,这样安安静静不出声音地滴落的一滴泪水,比刚才的那阵撕心裂肺的闷声哭泣还要来的动人,甚至自己鼻头一酸,眼泪差点也要掉下来。
梦境一直到这里,都与原来的记忆无二。而最后,按照乔戴的些许记忆来看,应该是自己在梧桐树下睡着,被一路找人找过来的佣人抱回了房。
可在这个梦里,最后的最后,是男孩的一滴泪水终于以极慢的慢动作滴落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而后那滴泪水一点一点地与莫名出现的无数水珠汇聚,汇聚至汹涌的水浪,然后缓缓一波一波地淹没乔戴的头顶,使她完全浸泡其中。
而乔戴却已经动弹不得。
再度睁开眼时,乔戴似乎还心有余悸,她还记得那种整个人都被四面而来的水冲撞淹没的溺毙感,还记得最后自己醒来的前一秒钟,看见的那双幽深沉寂全是悲凉的双眸。
那双眸子先是陌生,而后终于缓缓地,缓缓地,与记忆里另一双瞳孔对上。
那是,景尧。
乔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发现空气中又有一股熟悉的潮湿气味,倾耳一听,这才听见窗外再度响起的淅沥雨声。
下雨了。
乔戴就着赤足缓缓行至窗前,窗户半掩,窗帘翻飞,窗外,只有一把把各式各样的伞面在街上快速移动着,行色匆匆。
乔戴一直发着呆,眼神里有几分迷惑有几分脆弱,她把脸贴得离玻璃很近很近,鼻尖几乎都快要挨上,玻璃上似乎也沾染上了雨的气息,温润濡湿。
她把手伸出窗外,再伸回来时,手上已经接了一小捧水,她呆呆地盯着水看了几秒,似乎有几分不解自己的举动,顿了顿,又把手伸出去把水倒掉。只是这一来一回的,手上已经全是水珠,一滴滴地在她的手背上滑动着,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她今时今日似乎才想起那个早已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男孩,也是今时今日才把这一切串通起来,仿佛脑海里一直朦胧着雾气弥漫的那一块区域终于守得云开。
她终于明白。
那是她还没有因为挫折快速成长的时期,她还没有如今的谨慎小心,一切只当是一时的偶遇,放在记忆里,很容易就遗忘了过去。
可是若是永不再记起多好。那样,她就不会知道为什么景尧从见到自己的第一面起态度就如此不同,她就不会知道原来那个她以为是无所不能样样精通的男子原来也会这么的脆弱和惹人心疼,她就不会知道,原来自己所以为的遗忘,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在不恰当的时间携着汹涌澎湃的情感归来,让她此刻才发觉,自己已再难抽身逃脱。
窗外的雨滴斜斜滴落在玻璃上,又因为重力缓缓下滑,拉出长长的一条轨迹,她四指微蜷,指腹轻抵其上,眼神远远地看向窗外,身上一条薄薄的裙子因了风在不住翻飞。
她眼神突然就有些懊恼,真是…..
突然就好想见他。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