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不记得上一次三个人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但压抑的氛围，非常熟悉。

她不会和父母大吵大闹，那些孩子的行为，在尚未脱离“孩子”所限定的年龄前，就被抛弃了。和父母没有什么可以争论的，因为他们才是权威。

这在年幼的方文心中，根深蒂固。

但他们也无法像正常家庭一样，举杯畅言。这是比大吵大闹，更不可思议的情境。她对此，全然没有印象，也许她真的没有拥有过类似的经历。

偶尔，她会想起一个自己骑在父亲肩头的幸福画面。但日子久了，她相信那不过是填补空虚的幻想。因为父亲就坐在自己对面，和母亲一样冷着脸，准备传达家族的指示，交代最近要完成的任务。

“我给你物色了个男朋友。”母亲先开的口。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西餐厅，招牌比萨，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可以吃掉一大盘。

方文要的牛排还没有来，她喝的是第二杯水。

“外科实习生，一米八三，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母亲继续说。切了一块比萨，奶酪很多，但妈妈喜欢甜食。她分了一块给丈夫，“你的条件和照片我也给他看过了，他挺满意。我打算明天晚上让你们见面。”

方文咽了口口水。这便是妈妈最喜欢的招数，不管客观条件如何，她只按自己的理解来。就算方文天生喜欢女人，她也不会停止将其抻直的脚步。一厢情愿，只要他们努力，什么都做得到。

是啊，就算他们做不到，也会逼着对方屈服。心服不服无所谓，他们只要达到目的，外表看上去体面就可以了。

方文从不怀疑他们的能力，几次出走几次被警察抓回来，甚至不惜将她锁在家中派人看守，就是最好的见证。现在她不逃了，一切让按照父辈的意思，好歹求得海面风平浪静。

“明天有课。”方文说实话。

“请假。艺术学院的课，管理不会太严格。”母亲说。连这个都考虑到了，方文不过是找借口推辞。

牛扒上来了，加了铁板，滋滋冒着热气。方文突然没了食欲，好像在铁板上任人宰割的，正是自己行尸走肉的躯壳。如果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拥有的不是这样强势而成功的父母，自己也不是长子长孙，也许这真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可惜，现在的食材，是方文自己。

“穿女装，现在留了长发，看上去也像那么回事了。”母亲很努力地不用鄙夷的词汇，但听起来仍不知褒贬，“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嗯。”

五成熟的牛扒，内部露出生肉的颜色。方文把茄汁加进去，迟迟不能入口。

她不饿，想抽烟。

这是第四次，母亲要给自己介绍男朋友。在大部分孩子的家长还担心子女因为恋爱耽误学习时，自己的父母已三番五次提出要求。

第一次是方文以超短发与男装见了，对方逃之夭夭；第二次是方文直接和对方说，自己喜欢女人，对方又落荒而逃；第三次，方文带着丁锐，说那才是自己的男朋友。

第四次，方文已精疲力竭。抱着无所谓，你爱怎样就怎样的态度，什么对策也没有想。

方文太弯了，弯到看见与自己相亲的男人，都会联想这样的男人有没有成为gay的可能。她能接受自己对有才华的男人的倾慕，但若是让她与异性肢体相缠并爱得天崩地裂，不知为何，竟觉得这样十分肮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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