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有人cha进一腿,这就说不准了。他感谢周二,但他不得不防备周二,周二这种人,好坏人都是他。他怕事情有变,带上几个能说会道的,当然少不了周二先生,张快马。他背上钱搭子,御驾亲征。
小菊连哭带嚎地,妈妈只是哭,只有小菊他爹应付场面:“老姜家人家倒很好,只是孩子还小,过几年再说吧。”他想支远点。
“不小!不小!”周二先生抓到话碴说,“姑娘十七,小子十四,差三岁。”他故意提高嗓门说:“女大三,抱金砖。”他又说:“天成命就,多么般配的一对小夫妻,一辈子享不尽荣华富贵。要不是姜三爷伤了家口,打着灯笼你都找不到这样的人家。”同来的人随声附和:“那是!那是!咱们屯从东头数到西头,有几个姜三爷。”姜发乘机造势:“家里要是有人管,我就把钥匙交出去了,不管闲事了。擎等享清福了。我还把着钱串子干啥?不都是为儿女攒的吗?”
周二先生抢话说:“进门就当家!”同来的又随声附和:“这不是一步登天了吗?”
张快马乘机插嘴:“给儿子娶媳妇,买房置地是大事。都说姜三爷有钱,现在到用钱时候了。拿出来亮亮,有肉别埋在饭碗里吃。”
姜发顺手从钱搭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地上。“砰”的一声,把小菊家的土地砸一个坑。“这还用回家现取吗?多了不敢说,十个八个的要不短。”姜发趾高气扬地说。
屋内短时间的平静。小菊的爹已被来人七嘴八舌地侃蒙了。他头顶冒热气,眼睛模糊不清,擦擦眼睛,仔细看一看。地上底确是锭银子。他干大半辈子了,累断腰筋也没挣来一锭银子。现在居然送到家了。想说不要,没那么容易。他知道姜发不会轻易饶他,他怕他。小菊她妈正闭着眼睛哭,听到银子砸地声,睁开眼睛看看,怦然心动,“这不是元宝吗?”她这半辈子过手的铜钱、纸币都不多,更没看见过元宝。只是在年画上看过,或在人家上坟时烧的用锡簿糊的仿真元宝。她喜欢元宝,更爱自己的女作。她看女儿一眼闭上眼睛又哭起来。
姜发趁热打铁:“姓张的,你是明白人,明白人好说话。今天我姜老三栽在你手了。永发屯我抬不起头来。姜发儿子娶不上媳妇,穷家小户都不给,这回你算出息了。”他看一眼地上的银子,“五大郎卖棉花人熊货也囊,白花花的银子踹不出去,我拿回去!”他作一个假动作,猫腰拿银子。张快马抢前一步,拿起银子放在炕上说:“张大哥银子先放到你这吧!你不想要的话,过五过六你再送回去。姜三爷是有脸面的人,你不能来个当面羞。三爷赖不上你。”
小菊她爹抓耳挠腮地说:“那就放这吧。”
算命的周二先生向同来的人使个眼色,就出去了。同来的人也跟着出去了。走在最后头的姜发,一脚门外,一脚门里,回头说:“亲家办事就是侃快?”
张小菊跺脚哭。
胳膊拧不过大腿,小菊终于被姜家娶走了。
今天小八路回忆起这件事,仍然对小菊的那段经历愤愤不平。那有什么办法,时代造成的。那个年代时兴娶大媳妇,没有三妻四妾的小富户,老早给儿子娶媳妇,他们的口头禅:“早娶媳妇早得力,早生儿子早得济。”十一、二的小孩子娶个十七、八的大媳妇,那年头是平常又平常的事。
童谣:
婆婆丁开花满地黄,
十八岁的姑娘嫁给九岁的郎。
枝繁叶茂花不开,
待到花开叶已黄。
太阳落山了。小屋子早就黑了。小翠老早躺下,但他不想睡。她要接着听昨天没讲完的故事。昨天因为她无端的哭泣,故事没讲完就中止了。今天她还要接着听下去。她很抱歉,她应该向讲话的人表示歉意。说明她的哭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与他人无关。因为她太激动了。
于是,她面对黑洞洞的小屋大声问:“你睡了?”
像从遥远的山谷发出的回音:“还没有。”他迟疑地回答。
“大姐!昨天我错了。”他言不由衷的说。
“我还比你小两岁呢。你管谁叫大姐?”她驳回你的称呼。
“大妹子!昨天我错了。”他改口,自为兄长。
“你说部队不准称兄道弟,也不兴兄妹相称。你就叫我小翠吧。”她不当姐姐,也不想做妹妹,潜意识排除兄弟姐妹亲缘关系。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青年男女嘛。
“小翠!昨天我错了。”他觉得叫一声小翠更亲切。
“你什么地方错了?”她直截了当地问。
他根本不知道他错在什么地方。反正她突然哭起来与自己说话不慎有关,因为屋内再没有第二个人,赖不上别人。他把错误揽过来也就是了。她这一叫真,他就喔喔不出来所以然。
“昨天晚间我把你惹哭了。”他只好这样含糊其辞。
“谁也没惹我,我自己愿意哭就哭,想哭就哭。要说是你惹的也贴边。说书人不把听书的说哭了,能算感动人吗?”
她说的是真情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