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革命军队这个大熔炉是教育人,培养人才的最好的大课堂。他如鱼得水,充分发挥了他的潜能,由一个缩头缩脑的小毛孩子,成长为英勇善战,风风光光的革命战士。
但是,英雄气短。不怕武装(的敌人)怕红妆。在女人面前他总觉得别扭。好在连队是男人的世界,很少接触女人。他从不主动去接触女人,也不讨好女人。对于女人,他不屑一顾,他曾清高地说:“今生今世与女人无缘。”战士们戏谑他说“罗班付听到陌生女人的声音就过敏,起鸡皮疙瘩。”
然而,命运之神偏偏和他过不去。偏偏把她安排在单身女人身边。他像一条受伤的野兽,没法逃脱命运的安排。他只好听之任之,息心养伤,起初,他对施救他护理他的女人存有戒心。不知这个女人要把他怎么样?随着时间的推移,猜忖,狐疑渐渐消除,他对身边的女人产生了好感。方知世界上不能没有女人,女人是男人的归宿。没有男人的家,是不完整的家庭,没有女人的家不是家庭,俗称跑腿子窝棚。
小翠呢,吃饱了,睡足了,一扫半年来郁郁寡欢地精神状态,有着难产的母亲听到呱呱坠地的婴儿那样愉快轻松。半个多月的操劳,使她消瘦许多。代价是从“阎老五”那里夺回一条生命。按迷信说法,她记部阴功。她不理会什么阴功、阳功。她不知世界上还有什么庆功会,表彰会,表扬嘉奖,记功、领赏活动。救死扶伤是凭她朴素的感情,人类之爱,生物的本能。那时雷锋还没有入伍她没有学习雷锋那种先进思想。正像学习雷锋的先进份子所说,不为名不为利。她确确实实不为名不为利。如果说有个人期盼,那就是不再孤独,有人和她说话,恢复爹妈赋予她的语言功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奢望。
她急于想说话,探视“边界”那边的居民,没有动静。她以为他睡了。
她穿上衣服到外边解手,回来没有马上上炕。站在地上拨掉灯花(灯火中的碳化物)。她端起豆油灯,高灯矮亮。她发现他没有睡,双眼微闭,眼皮还在动。
“你还没有睡?”她问。
“没有,白天睡多了,晚间不困。”他解释。
她上炕,侧着身子,脸朝“边界”那边躺下。
“你贵姓?叫什么名字?”她问。
“勉贵姓罗,叫罗贵才。”他答。
“罗贵才,挺好听的名字。”她重复一句,顺便问:“多大年龄了?”
“19岁。”他回答。
“我17,比你小两岁。”说完脸上泛起红晕,问人家岁数,为啥和自己的岁数联系在一起呢?但她很快想起补救的办法,说:“那我就叫你罗大哥了。”
“不行!部队不准称兄道弟,兄妹相称也不太好。部队不管长官或士兵,不论男的,还是女的,互相都称同志。你不是部队里的人,不习惯称同志。老百姓都喊我们“八路军”,你就叫我小八路吧。”
她觉得“小八路”这个名字大方,好听,叫起来顺口,怪好玩的,接着问:“你家在什么地方?”
“富锦县。”
“离这里很远吧?”她问。
“一、两千里地吧。”他含糊地回答。
“你不远千里,撇家舍业地到处打仗,父母在家放心吗?”
他没有回答。他接着问:“你为啥参加八路军?”
“保卫胜利果实!解放全中国!”他脱口而出。这是参军时喊的最响亮的口号。
“什么是胜利果实?”她追根究底的问。
“胜利果实吗——”他文化不高,一时找不到恰当的定义。这些事只有指导员才能掰扯明白。他沉吟一会,说:“我说一说我是怎样参军的。”
去年七月,我们屯子来了工作队,号召减租减息,组织农民成立农民协会,清算地主。我家从地主那里清算得到一匹马。正赶上扩兵,我就骑马,披红戴花,光荣参军了。
“这么说,你家分到的那匹马就是胜利果实了?”她问。“就是,没错!”经她引导,他的思路有点上路了,不再吭吭哧哧地了。不过我参军是保卫天下穷哥们的胜利果实。打到南京去,解放全中国。可不是只为了保卫我家那匹马。
“南京在什么地方?”她又问。
“南京很远,很远,在什么地方?我也说不清楚。你知道南边有个长春吧?长春再往南是沈阳,沈阳再往南进关就是北平,北平再往南才是南京。打到南京也不算完,还要往南打,一直打到了海南岛,海南岛在哪,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天崖海角。”他一口气说出他自己并不熟悉的地名。
“你天崖海角打天下,也不在家,地主到你家把马牵回去可怎么办?”她不无幼稚的问,“你的胜利果实也就没了。”
“天胆子!他敢!刚才我不是说了嘛,成立农民协会,一切权力归农民,当地的事情穷哥们说了算。还有妇女联合会,儿童团,手拿红缨枪,站岗放哨,监视地主恶霸,只许他们规规矩矩,不准乱说乱动。还要打土豪,斗地主,分田地。吓得地主们像避猫鼠似的。他们还敢反攻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