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弥漫着消沉的气息,伤员一个接着一个被送进急诊室。从车上抬下的担架被白色的布笼罩,护士呼唤领取的尸体名单,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个名字都在提醒我们自己有多渺小。
还没有成为正式的医生,却先一步尝到失败的滋味。纵然每个医生都习以为常。可流失在两手之间的生命,是事实。是真真切切曾经握在手里由温暖到冷去的身体。
“萧骁呢?”诊室的门被撞开,那个被称作骆先生的男人头发湿漉漉地拢拉在头顶,鞋子上满是泥水,和之前一丝不苟的样子反差极大。
萧骁坐着朝他挥手,“骆铭。”
骆铭慢慢走过去,脚步沉重,仿佛一个装满愤怒的容器,轻轻一戳就会爆炸。
“剧组的人说你早就跑出来了。”他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着重,反倒让人不寒而栗。“谁让你回去的?”
骆铭的余光扫过屋内的一众人,目光经过我时,蝎尾一样狠狠勾起。
“是我。”
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他笑着,却比目光更冷,“阮编剧还有这样的本事。”
萧骁举着刚打好石膏的胳膊站起来,拍拍骆铭的肩膀眨眼,“你知道,我不想做的事谁说都没用。明天的头条一定是著名偶像明星萧骁英勇救人,受伤入院。我这好事也做了,还能顺便上个头条。”
骆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你的原计划?”
萧骁有意无意地瞥过我,继续笑道,“这不是还没结束么。”他拉着骆铭越走越远,一边走一边继续谈话,侧着头向我眨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剧组损失惨重,不论是财物,还是人。中断拍摄,让原本打算挣取学费和生活费的我一无所获。雪上加霜的是,如我父亲一直叨唠的,我的手,无法连续长时间地进行精细活儿。也就意味着,我以后再也握不了手术刀。
大概灾祸连连,老天自己也看不下去,终于给我送了个好消息。胡老头忽然重出江湖,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勉为其难邀请我做第一个实习生。说起来,似乎我与剧本真是有缘。
实习期间可以兼职,但遇到特殊情况,很有可能出差甚至连续加班1个月。开学以后我就是大三,还有三年的大学,课业会越来越繁重。这也意味着,上学和工作只能二选一。
转专业还是休学,无论哪一个,都违了阮院长的遗愿。
8月的南方,湿热包裹着整个城市,暴雨倾城,水中倒影轻易破碎。
敲门声断断续续,门外的人不说话,却用这敲门声代替了说话。每次三下,刚好三个字,你好吗。
阳台上的花苞被雨水冲得东倒西歪,抢救中搬进屋,湿了半身的衣裳,回屋换衣,隔着一层透明的窗帘,窗台下立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伞的边沿微微后仰,露出一张干净的脸,眼神清明,岁月静好。他看向这里,嘴角挂着微笑,依旧和煦如风。
半晌,离开,留下一片空旷,水中,只剩下自己的倒影。
隔了半日,思前想后,还是不愿意瞒着母亲。将受伤的前因后果彻头彻尾说了一番,母亲只是握着我的手,面容慈祥。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本来就不必按照我和你爸的意愿活。人生百年,自以为活明白的大有人在。可你的人生到底是你自己的,你总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就够了。”
枕在母亲的膝盖上,头顶上的风扇像一个旋窝,看得人入了迷。按照自己的意愿,可如果注定要与父亲背道相驰呢?
“妈,爸爸会原谅我么。”
脸颊上母亲的手轻抚,带着粗糙的质感,却胜过世间一切的温暖。
“你出生时,我们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你一生平安,这个愿望从来没变。”
9月,在办理休学手续之后,乘火车回到家乡。看了爷爷和爸爸,许了一个不成功就再也不回来的约定,带走最后一批爷爷的存书,踏上新的征程。
离开寝室的时候,杨涵和毛晓娟恋恋不舍,同寝两年,波折不断,虽然大家都不再是刚进校园时那个天真又无知的少年,但庆幸,好在友谊没有变质。
胡老头的工作室在市中心一栋写字楼里,公司门外花篮稀疏,倒是轻易能看出他到底有多不与人为善。
看来公司要是没有一个能说会道的员工,顾客恐怕都要被他气跑。
白色的敞开式办公环境,办公室的中间是个裂开的鸡蛋造型,“鸡蛋”的中心是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椅子整齐地缩在桌下。再往后是两块透明玻璃围成的办公室,前面一间隐约能看到里面放着电脑和桌子,唯独没有椅子,八成就是老头的办公室了。至于后面一间,空空的,好像什么也没有。
“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转身,一对粗浓的眉毛酷似蜡笔小新,上半身是西装,下半身却是一条卡其色的裤衩。他见我不说话,扬了扬眉,又添了几分诙谐。
“小姐,你笑什么?”
我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是今天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