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随母亲搬回旧院子后的独楼,6层的老宅,我们住在顶层,雨雪天时偏逢屋漏,让母亲的风湿更加严重,常常无法下床走动。
她于朋友那里接了药店坐诊,因为被人从报纸上认出而婉言劝辞,只好辗转到一个偏僻而不起眼的杂货铺做收银员,每天步行3个小时往返,挣着刚刚够房租和水电的钱。夜晚还要去养老院值班,庆幸那里的人消息不那么灵通。
回到学校,在杨涵的介绍下开始面试兼职,运气好,一周7天都有活儿,发发传单,卖卖咖啡,送送纸巾。运气不好,7天都揽不上一个活儿。
“今天食堂的排骨,怎么,好像是酸的?”杨涵夹起一个排骨放到鼻尖嗅了嗅,皱起眉。“你们看看是我鼻子不灵,还是这排骨真是酸的?”
橙子也似模似样夹起一块嗅了嗅,“我这两天感冒也分不出来,佳音,要不你试试?”她不由分说将排骨堆到我碗里。
我埋头,咬下一口肉,糖醋的排骨怎么会不酸。
呵呵,真酸,酸的眼睛都睁不开。不敢抬头,怕眼皮一张开,眼里的东西就会不听使唤跑出来。
开学后橙子不出意外地留了一级,每日常驻我们寝室,睡在原本陆杉的床。而陆杉,忽然人间蒸发,连搬寝室这种大事都没露面,行礼也不翼而飞。
有传言说她被影视公司看上,请去拍电视剧。所有老师的点名册上都没了她的名字,难得默契,倒是印证了传言。
等不到陆正阳,也等不到陆杉,他们父女齐齐失踪。但这更加说明,至少他们对我父亲的事是知晓内情的。哪怕是有一点翻案的希望,都不能放弃。
5月,光荣的劳动节,衣裤被厚重的玩偶服蒸出汗水,熨贴在皮肤上,黏腻,甩不掉。
身后的尾巴被人拽住,不得已酿跄着后退,孩子越跑越快,玩偶服太过笨重,追不上他的步伐,左脚不待抬起整个人向后栽倒,肩胛骨磕在水泥地上,好疼。
孩子笑得“咯咯”响,拍手在原地跳动,年轻的母亲走过来,牵住孩子的手,俯视地上的我。“你看,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像他一样。”
多熟悉的话,曾经听起来只觉得不服。如今作为当事人,只觉得一言难尽。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只能哽咽着继续发传单,庆幸这面具挡住了所有的表情,也可以装作什么都听不到,反正玩偶始终都是微笑的。
肩头被人敲了两下,回头,是饮料摊上的女孩,与我一样都是兼职,他们只需守着展台邀请人尝试,不用到处跑,所以我的衣服和手机都托付给了她们。
女孩甜甜一笑,“佳音,你的电话。”
摘下头套向她道了谢,电话连通,是陌生的声音,“您好,请问您是阮*阮院长的家人吗?”
“是的。”
“阮先生昨夜突发脑溢血,刚刚送进重症监护病房,现在下达病危通知,请你们家属尽快到医院。”
手蓦地松开,电话里的人叫了两声,剩下的是无限循环的“嘟嘟”声,一声接着一声,像一个永远也拨不通的号码。
恐惧不安从四面八方袭来,阮院长入狱,房屋被收回,流浪街头,,孩子的捉弄……
整整5个月,像一场困住我醒不来的噩梦。掐着自己的手,已经没了痛的直觉。
“佳音!”杨涵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她拉住一个护士,抢走她手里的托盘。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嵌进肉里,鲜血顺着掌心流出,滴到格子衬衫上,这是高中毕业那年阮院长送的,他看见满大街的小伙子小姑娘都这么穿,就特意去给我也买了一件。当时害怕撞衫,一直不肯穿,如今却成了我衣橱里最新的衣裳。
护士本来发怒要抢被母亲一个眼神逼退,母亲翻开我的手,细心地清洗,包扎,过程中没说一句话。
越是紧要关头,越是从容,母亲依然保持着那个优雅的阮太太形象。
她说过,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越想击垮我们,我们就更不能退缩,她要为爸爸守住这个家。
我一直以为依附着爸爸的妈妈是脆弱的,是离不开爸爸的,可我错了,她坚强得让我敬佩,更让我心疼。
急救室的灯暗下,医生走出,摘下口罩,“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而且,可能永远都会这样。”
母亲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您的意思,我丈夫他会变成植物人?”
“是的,现在有两种方案,一种是靠输液维持生命体征,24小时监护,但苏醒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这对病人和你们而言都是一种煎熬。第二种,放弃治疗。”
当然要治疗,我张口见母亲沉默着,也不好说话。
她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我们选择放弃。”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她的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它们和平相处没有相交。“妈,你!”
“你爸爸向来独立,最不喜别人代劳他自己的事。让他吃喝拉撒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