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是周末，商业中心也一样人满为患。正午的阳光落在书店的白色漆木招牌上，将“绝望书店”四个字分割成两段，一半阴暗，一半明亮。

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这里，已经是第五次经过，好像不管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原点。

每次一抬头看到这块招牌，就觉得胸腔里闷闷的，会不自觉想起他离开时的眼神，有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董狐狸变了，那张总是带着明媚笑容的脸变得阴森，冰冷。我不知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甚至说自己没有朋友，如果他没有朋友，那我们又算什么？

那个熟悉的人就坐在落地窗后，他的身边围着一群人，纸牌扔掷在茶几上又弹起，他高兴地把钱圈进臂弯。点燃一支烟，把身边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搂紧怀里，在她的脸上啄了一下，那个女人像没有骨头一样，往他的胸口蹭。

这不是我认识的董狐狸，我认识的董狐狸笑起来是那么温暖，而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具行尸走肉。他应该在学校里和我们一样上着学，偶尔偷偷拽一下女生的马尾，然后无辜地耸肩说不是他干的。

我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他为什么消失，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成了我同学的网友。

“哎~”女孩拖着尾音叫了一声，我转头，是个戴着灰色假发的女人，她冲我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是进去还是要走，不进去别挡路啊！”

我笨拙地摇摇头，让到一边。她提着购物袋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瞄我。然后，她出现在他身侧，把购物袋堆在沙发上，扑进他的怀里，他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眼神里没有宠爱，眼尾勾起。

她的嘴张张合合说着什么，然后那个人的眉毛悠的抬起，嘴角紧抿。

那女人刚刚一直盯着我，恐怕是在说我。心莫名虚起来，身体先于思想，转身就跑，头也不敢回，我大概是真的认错了。

“佳音，你手机在响。”晚上从浴室洗完澡回来，杨涵恰巧要进卫生间，顺带把手机塞我手里。刚触到手机，那铃声却忽然就断了，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的数字，大概是打错所以挂了吧。我把手机放在床头，去阳台晾衣服，手机在床头震动了几声，是一条短信，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明天晚上6点书店见——董谦。”

他承认自己是董狐狸了！我开心的抱着双腿坐上床，晓娟正在书桌边收拾课本，回头看着我问，“什么事情这么开心？”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这里的人与董狐狸互不认识，自然也不会想要知道我们的过往。

窗台上黄色的橙子干皱成一团，我终于等到董狐狸的回归，却反而没了倾诉的对象，那个唯一能与我分享所有的人，终究还是被我弄丢了。

关上手机一头栽进梦里，那里有橙子，有安宁，有董狐狸，有那些放不完的烟花，和永远滑不到终点的冰场……

书店里只留了一盏落地台灯，昏暗的灯光下坐着一个人，袅袅青烟从他的指间冒出，又渐渐消散于茶色的微光中。

“你来了。”他回头，依然坐在原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

他动作娴熟地吸着烟，陌生的感觉让我不敢太过接近。只择了在对面的沙发坐下，董狐狸的嘴角向一边弯起，他深吸了口烟，吐出了一排眼圈，像是在玩着某种游戏。

他抽烟，我随处看，两个人相对而坐，竟像一对陌生人无话可说。

我环顾了一圈书店，除了一排排的书架，柜台上似乎还放着洗漱用品，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很怕说错什么，他像上次一样说走就走。

“你平常都住在店里？”

他继续吐着眼圈，仿若我并不存在，“嗯。”

“你为什么不回家？”

他的动作一滞，眉头狠狠揪起，眼神死死盯着茶几一角，始终不曾看我一眼。

“怎么了？董叔叔和薛阿姨还好么?”

他紧抿着唇，把烟屁股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第一次抬眼看着我，面无表情地问，“你想见他们吗？”

“他们也在这里？”举家来上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惊觉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于激动，我连忙补道，“好啊，也很久没见过了。”

董狐狸面无表情地从沙发上站起，把蓝色的头盔丢到我怀里，利落地套上皮衣，“那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吧，我也有段时间没去了。”

我坐在董狐狸的摩托车后座，车速很快，扶在座位有点吃力，经过一处便利店，董狐狸停车，我进去买了些水果，他却直接提了一打罐装啤酒。我稍稍侧目偷瞄了眼，没有说话。

摩托车越往前行进，路上的人烟就越罕见，这个时候害怕也于事无补。车子突然在一处铁门前停下，“到了！”

我下车把偷窥摘下，举目四望，没有一点灯光，四处都没有什么高楼建筑，“董狐狸，你是不是走错了？”

他翻身下车，熄火，灭灯，提上啤酒走在前面，用手机羸弱的光芒照着我，“跟紧了，要是迷路，就只有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