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绿的新草沿着矮坡染绿了整片土地,湛蓝如海的广阔天空,风筝的线“嘣”的一下断开,迅速坠落,纸翼如透明的纱包裹着棱骨,到了半空,幡然飘落到一个人的身边。
白皮肤的小男孩急匆匆地跑来,厚重的外套让他看起来圆鼓鼓的,遮住了大半部分的腿,让他看起来就像个球。他的脸颊上泛着红晕,一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盯着他。
“你的?”细长的手指拾起地上的风筝,他看着他,如被云朵遮住的太阳,含蓄的温暖。
男孩懵懂地看着他,男人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他怎么忘了,这里不是中国,这个孩子也听不懂中文。可是意大利语的卷音他怎么也学不会,他的母亲是个出色的翻译,只可惜他并却没有遗传她的语言天赋。
男孩咬了咬唇,接过风筝扭头就跑,跑了两步忽然停下,歪着头看了看他,然后彻底地跑开了。
男人的膝盖上还端着画板,一个打岔,回过头,已经忘记画到哪里。最近总是这样,他的记忆力退步的速度,快赶上他掉头发的速度了。可是他答应过她,要送她画,唯有抓紧时间,趁还回忆得起过去。
白色的画纸上,女孩的发悬在肩上2公分处,倾斜着脑袋,向着身后笑眯了眼。他的手抚过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指间轻轻下滑,落到她的笑容上。最后一次见的时候,他答应过她,永远不会让她独自一人,那时候,她笑得如此开心。
身后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走来,站定在他身边,目光不着痕迹地从那只握着画笔微微颤抖的手上扫过,眉头轻轻皱起,湖绿色的眸子却泛着寒光。
“把药吃了。”
他将不同颜色的药片放进他的掌心,展开手臂上的羊绒毯披在他的身上,动作轻柔,一张脸却依然没有表情,他的眼神始终平视远方。他想知道画着画的他看到了什么,他不能问。
地上的男人看了眼手里的药品忍不住轻蔑地笑,“我来就是等死的,这些玩意儿还有必要吃么?”说罢,手用力一掷,药片落进河里,连气泡都激不起一个。
男人没有阻止,脸色依然如常,眉心却骤然紧缩了一下。
“你可以怪我。”
“呵。”又是一声轻蔑的笑,“怪你和我一样不受待见地长大?还是,怪你不自量力瞒着你那个黑手党老爸想跟我和我妈相认?”
站着的人目光垂了下来,他的心情沉重而又复杂。如果不是他急着回国找自己的亲生母亲,父亲就不会想方设法阻拦,就不会逼迫董叔叔的企业倒闭,他们就不会走投无路选择跳楼。
那一天,他赶到大厦,眼睁睁看着他们抱在一起从楼上坠下。董谦也在那里,他和他一样,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真正地成为了两个孤独的人。
他让自己的弟弟失去了父母,让自己失去了心心念念的母亲。他疯了一样跑回那个什么也没有的空房子。他把那幅唯一的合照撕碎,每一声都像是在心房上撕开了一道伤口。
他要让那些伤口提醒自己,把这些手段加之在他身上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条路注定要孤独地一个人走。
“我知道,我没时间了。”他放下画板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耳边是悠悠风声,“我答应过一个人的事,已经做不到了。”pEld
“帮我做到,我们俩再也没有什么亏欠了。也许……”他深深吸了口气,“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他闭上眼睛,过了许久,叫了一声“哥”,那声音如猫,轻轻的,被揉碎在风里,吹进了他的耳朵。
“好。”
作为哥哥和弟弟相认的开始,也是结束的告别仪式。他的病情恶化得严重,一天里只有几个小时是清醒的,醒来就不停地画画画,要是困了,就用笔尖刺自己的虎口。
他托词学习请了她来罗马,把她安置在他的隔壁。他害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他知道她贴着墙与他道晚安。他恨不得把衣橱砸了,把隔在他们中间的那堵墙拆了,可是,他不能。
他亲自送他离开,却只能偷偷的。在外界眼里,他是那个艺术家的儿子,只有一个同样绿眼睛浑身上下没一点相似的妹妹。他不能悲痛,不能哀嚎,不能在人前展现脆弱。纵然外面对他的身份众说纷纭,只要没有证据坐实,他就不能暴露。
保护那个因他而支离破碎的家庭,保护母亲的名声,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留在他曾经住过的房间,敞开的窗,外面是模糊不清的月亮,稀薄的月光倾斜在书桌上,不足5厘米的画笔是他生前最常用的。现在,它孤零零躺在那里,再也不会被人握起。
门轻轻被人推开,她的脚踝裸裸露在外,及膝的睡裙下一双光洁的小腿。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轻盈灵动。
“你怎么了?”她轻轻走到他的身边跪坐,声音如这夜里的月光,带着小心翼翼地轻柔。失去亲人,他经历了这世间莫大的悲恸,独自一人承受,无人可说。
可是望着她,他忽然有些冲动地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可是,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