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　请你听个老故事

当秦韵再次回到上海滩的时候，迟来的阳光已经将太平洋的风暴彻底驱散，这座经过暴雨和鲜血洗礼过的城市依旧一如往常，高耸的西洋大厦，宽阔的繁华街道，汽笛声徜徉的黄浦江和时不时从头顶上划过的海鸥，都向这座城市的居民散发着一切都没有变的讯息，然而秦韵却知道从他回来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改变了，只是那些庸庸碌碌的平平常常的升斗小民不曾察觉罢了。

在上一轮的血腥角逐中，上海滩的黑道势力的天平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倾斜，以胡富贵为首的闸北区青帮势力被清除一空，洪帮二当家的魏刑大哥多次派人向秦韵示好，感谢他在这次派系斗争中做出的不懈努力。

而秦韵谢绝了所有的回报，这一点让魏刑吃惊不小。他甚至以为这个小小的警察署长想在洪帮与青帮两斗出现疲态之时获取渔翁之利，秦韵的回答让他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因为他管魏刑要人，而魏刑将付出的代价比他原本要送给秦韵的礼物的分量要重的多，这样魏刑就放心了许多。因为一个人越是贪婪，越是向你展示他的欲望，你们就越能够共同生存下去。

秦韵管魏刑要七个人，准确地说是要四个人，因为另外那三个秦韵自己能抓捕，只是要求洪帮不干涉就好。

魏刑掂量了一下这四个人的分量，他们原本都是青帮在闸北区的重量级大哥，而在年老之后都退休洗白转入正当生意，况且都还跟洪帮有着或多或少的往来，受着自己的照顾。

放到以往，魏刑是绝对不会交出这四个财神爷的，可是现在不同，

秦韵舍弃了那么重要的财礼向他索要这四个人，他就一定会给。因为他之前欠过秦韵一个巨大的人情——

在那次比武较量中，魏刑一拳将秦韵击飞，尽管他知道自己留了力气，但他还是在所有人面前将秦韵打败了。这份人情不是因为秦韵的失败，而是秦韵故意败给他，将“上海第一高手”的名号留给他。

在打过秦韵那一拳之后，魏刑方才知道秦韵身体内所蕴含的力量有多么强大，秦韵明明有做第一高手的机会，他却丝毫不以为意，这种人不能得罪。

于是魏刑亲自出手，将这四位本应受洪帮庇护的“老实商人”拿下，托人交给秦韵。

秦韵却十分死板地分别给他们罗织了倒卖军火，贩卖人口，私藏鸦片和卧底间谍的罪名。

魏刑看着秦韵一脸疲惫的样子，问道：“另外三个解决得怎么样了？”

秦韵笑了笑，“马上就有头绪了。”

“那就好，那就好。”

魏刑非常想结交这个朋友，然而尽管他握住了秦韵那双温暖如同火炭的手，他依旧感觉到这个面容和善的警察署长骨子里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第二天，消息灵通的魏刑便得知，秦韵所要的七个人都已经被秘密处决。

魏刑立刻叫身下调查了这七个人的背景资料，当他在三天后了解了一切后，魏刑才知道这个他一心想要结交的朋友必然会成为他一生的噩梦。

他丢下手中的资料，拿着一只巨大的雪茄，来到了阳台处。

黑夜里，魏刑凝视着遥远阑珊的城市尽头，在那歌舞升平的最繁华处，似乎传来了袅袅的女人歌声：

“夜上海　夜上海　你是个不夜城

华灯起　车声响　歌舞升平

只见她　笑脸迎　谁知她内心苦闷

夜生活　都为了　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

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张有才，王雷，李大同，赵三力，刘成，刘勇，吴大伟。

多么普通的名字啊。

秦韵将这七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十二年来，他每天睡前都会重复念叨着，他在平日里无时无刻地关注着这七个人的喜怒哀乐、升迁调动，如同关注着七个至爱的血亲，秦韵熟悉他们的作息习惯、饮食习惯、性格癖好，乃至于他们平时所说的口头语。现在，他终于见到这七个名字的本尊了。

而这七个人丝毫都认不出他了。尽管秦韵摘下了警帽，努力地洗干净了脸，屏退了所有可能进入这个房间的人，然后把脸凑近他们每个人的瞳孔，与他们长久对视，他们依旧想不起秦韵的这张脸。只是说：“长官看起来非常眼熟，应该以前在一起喝过茶吧，不知哪里得罪了您，以后请高抬贵手。”

秦韵非常郁闷，甚至有些狂躁，“这十二年来我的真的变化有这么大吗？”秦韵来到了镜子面前，尽管头发已经半白，可是他的面容依旧年轻俊朗，连续几个月的鏖战，脸上依旧显不出疲惫和沧桑。

秦韵努力地回忆着十二年前的自己——那个叫做秦宇的少年，他跟现在的自己差距难道有那么大吗？

“那么好吧，无论怎样，我又回来了。就算你们忘了我，我也有办法。记忆嘛，你们忘记了，我告诉你们就好了。但是从哪里说起呢？”

秦韵望着面前的七个略显拘束的半百老人，态度随和，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