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少主楚敖
于是,秦宇便想起了他,另一个孩子,一个与严霜华的身世有着天壤之别的孩子。
“小少爷,好久没来向您请安了,”秦宇单腿跪地,看着那个向他蹒跚走来的孩子。那是一双怎样纯洁而又幸福的眼睛啊,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灾难和罪恶都与他无关。秦宇心中一痛,他知道自己和严霜华的一生都不会有那样幸福的眼神了,但他依旧低下头去,因为若不是这样的话,那个孩子的身高不足以伸手就摸到他的脸。
孩子并没有摸他的脸,而是像一只顽皮的猴子一样吊在他的脖子上:“秦宇哥哥,你去哪里玩了,这么多天你都没有陪我玩了,你不在,我很没趣儿。”秦宇轻轻将他抱起:“少爷,老是秦宇一个人陪你玩,总有一天你也会腻的,所以我这些日子去给你寻了一个更好玩的玩伴儿来,她比奴才我还更有趣,更会逗你玩。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长着一双很大很大眼睛的漂亮的小姑娘啊。”
少爷翻了翻眼睛,鼓起了小嘴巴儿,小大人一样红着脸别过头。
“喝喝,你才多大啊就不好意思起来,又不是让你讨这个小姑娘做老婆,你不用那么害羞嘛。”说罢秦宇腾出手去搓揉那红润如苹果的笑脸,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便嬉笑疯跑起来。
楚傲第一次见到霜华,是那天的午饭后,奶妈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让这个刚满四岁的小少爷安静入睡,他挣脱了所有佣人的手,跑去看那个新来的小姐姐,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时候,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爷在见到她的时候是竟是那样的胆怯,仿佛不是一个收养了流浪者的主人,而仿佛自己是一只未曾经过允许就叨扰主人家乞求食物的流浪猫。他满心欢喜又充满惆怅地徘徊在女孩的房门外,力图弄出声响能联系到她,却又怕真的惹出什么声响惊动他,他真的像猫儿般用那双爪子轻轻地挠着那扇门,发出比微风掠过发髻还要轻微的“沙沙”响声。
然而,门就是那样毫无预兆地开了,那个瘦瘦的大眼睛的女孩一下就把楚傲抱起来,端在怀里,像抚弄猫咪一样抚弄他红润而胖嘟嘟的脸颊,楚傲惊恐、尖叫、踢蹬、逃跑,他没料到在自己的人生中与最重要的女孩初初相见的情景竟是那样的不堪。
所有的老妈子都责备这新来的女孩惊动了少主人,她们四下寻找着武器,挥舞着鸡毛掸子怒骂着冲向女孩,连秦宇都不知所措地蹲下来问躲在墙角的楚傲,“你不喜欢她吗?”
惊魂未定的楚傲推开秦宇跑了过去。他伸开双手,挡在女孩身前,瞪圆双眼怒视着那冲向女孩的仆人,那些辛辛苦苦日日夜夜抚养了他近四年的佣人听到楚傲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讲:“她是我的,我要保护她。”女孩从来都未曾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她安静地看着这个孩子在自己怀里扭捏着挣扎,尖叫,逃开,躲避,再义无反顾的冲回来,挡在自己面前。她用余光也看到了所有佣人的愤怒,包括秦宇的不安。但是她就那样静静地等待着,就好像知道那个孩子一定会冲过来挡在她面前一样。没有原因,她只是相信那个孩子,仿佛千年以前他们就曾经约定好了,他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来——保护她,直到生命的最后。
楚傲扭过头,眼睛却不敢直视她,因为在他的幼小的心灵里,这个女孩实在是太美丽了,楚傲说:“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作为大清国最后一代的诰命夫人——库仑氏,她每日都愁云惨淡地经营着这个风光不再的家族,亲族的嘲笑,乡邻的白眼已经无法再刺激她因麻木而枯萎的神经了,但她依旧绷紧那根高贵的琴弦,让脊柱挺拔,让嘴角微翘,让眼睛明亮,让下巴翘起。只有这样下人见了她才能唯唯诺诺,亲戚见了她才会巴结逢迎。
但这一切的努力在她的丈夫面前都丝毫不起作用,如果是往些年,她会用自己光洁的身体在每个花香沉醉的夜里要挟这个老头子为她做出任何牺牲,满足她的任何要求。而现在,她的丈夫已经经年不再碰触她一下,当然,也没有碰触任何其他女人一下,这并不是库仑氏治家有方,丈夫忠贞不渝,如果这个顶着侯爵官帽的老头子真的能意气风发地招亲纳妾,库仑氏或许还能赢得个“贤惠不妒”的好名声,而丈夫每天日夜所怀抱的是一个库仑氏不论如何妒忌也无法将这二人分开须臾的“情人”——一杆烟枪,烟枪上面有装饰着侯府最华丽的宝石,雕刻着全城手艺最为精湛的匠人所描绘的金饰,侯爷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更准确地说他每天都把生命注入到那杆烟枪里,他自己能够随着那缥缈的青烟在侯府上空飞翔。于是,银子就这样如流水般在向外泼洒,拿不到工钱的佣人和捞不着好处的师爷纷纷星散而去,库仑氏百般劝说却招来了侯爷狂风暴雨般的毒打。
所以,库仑氏并不爱他的丈夫,但她不能允许她的男人在这个时候倒下,因为她的儿子还太小,她的几个小叔子和大伯子都在觊觎她丈夫名下的家产。
今天,当她的丈夫对那个新进来的小女孩赞不绝口的时候,库仑氏的心中突然腾起一丝希望,难道他真的恢复一个正常男人的欲望了吗?哪怕这欲望是最为低劣、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