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泠其实很不喜欢陆长祈走在一起,因为他长得实在是美丽无双倾国倾城,让她身为女子,都倍感压力无地自容,真真是为祸人间的红颜祸水。
赶了快一天的路,村落虽是也见着了一两个,可村民疯狂的举动实在是让人吃不消,一见到陆长祈,立马跑去厨房拿出冬粮地瓜,话不多说就朝向他砸去。村民本来是表达自己对美男子的爱慕之心,可叹时至月正,没有想象中的瓜果蔬菜,于是在地窖里冻得坚如磐石的番薯于此刻派上了用场。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这大概便是古人卫玠掷果盈车郁郁而终的悲剧本源吧。
一想起这个,青泠便气不打一处来,在陆长祈的背上闷闷地诅咒他。“陆长祈,我诅咒你下一世变成一只丑蛤蟆,永永远远羡慕着漂亮的白天鹅。”
陆长祈笑了笑,温柔地说:“青泠,我可是听见了哦,小心到了前面的听风崖,我把你从那里扔下去。”
青泠撇撇嘴,俯下身子,在陆长祈的耳畔说道:“他们又没砸到你,全是把我当成了攻击对象。唉,估计心里挺是嫉妒我的,没想到非但没有把我除掉,反而是你又不得不背起重伤在身的我。”
陆长祈道:“最后一句的前半句我订正一下,我不是不得不,我是发自肺腑的自愿。”
青泠道:“真的么?我哥哥都不曾对我发自肺腑的好。”
陆长祈道:“当然是真的。然而你后半句用的实在妙不可言。”
青泠道:“怎么个妙不可言法?”
陆长祈道:“你真的又重又伤。”
青泠:“……”
远处村落民舍旁栽种了几棵白梅树,从旦暮便开始飘落的飞雪,沉积在傲然清冷的梅花玉瓣之上,一时间有风吹过,那簌簌而落的,已然教人分辨不清,到底是清辉似雪的花瓣,还是凌冽如梅的残雪。
青泠想了想,甚是觉得梅花这种物事与陆长祈很是相配。他有着清逸出尘的美好姿容,又能仅持一把紫竹骨扇放倒众多蓝衣人,而且是孤身一人单枪匹马,额,不对,还有类似拖油瓶的自己,最后竟然大发慈悲地放那些人走。
等等,他做什么要放掉那些人,自己不明不白的被追杀了十几里地,早饭还没吃呢,不好好教训一下他们怎么能行?青泠想了想那时陆长祈的说辞,不由得心下一颤,赶忙抱紧了身下的人来寻求一丝温暖。
那时陆长祈微笑着说道:“当真不要放掉么?他们可是,要拿你当下酒菜呢。”
好吧,她承认,自己打不过那群人,若不是陆长祈出手相救,她或许真要葬身于此了。青泠侧头远目,望着一旁的梅树,忽然有些困意,于是静静地将眼睛闭上,心里却开始了其它念想。
梅花不辞冰雪,绽放于冬春交接之际,即便是最严寒的时刻,也要倾尽一世芳华,去体会人间这番不一样的寒彻骨。陆长祈也会是这样么?会是的吧。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青泠想起曾经最疼爱自己的祖君,他也是这般如梅的男子,寂寂地度过一生,不悲不喜,不畏不惧。今年已是海角天涯,她却再也看不到,那个无论何时都对她倍加呵护的他了。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那么,祖君,你会化作人间芳菲万里的春色,陪在我身边么?
这样想着的青泠告诉自己,许是陆长祈和自己已逝的祖君有着莫名的相似,所以她才从一开始,就不曾拒绝他给予的好意,反是有些心安理得,她大概,太怀念这种被亲人呵护的感觉了。也许陆长祈便是祖君化作的一道风雨,等待着不远处的青泠将他寻觅。
青泠好似又看见了自家庭院里,祖君打理着常年盛开不败的青梅,转身朝着小小的她微笑。或是她和祖君躺在宽大的黄梨木躺椅上,听祖君讲一回尘封多年的旧事,唱一出开腔凄凉的旧戏。
她想,是不是自己已经死掉了,以前她是最畏惧死亡这类东西的,觉得那便是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生生阻断了她和祖君的所有。然而,成长的路途上,她孤寂淡漠地走来,才发现,人心才是最为遥远的存在。她是贪恋人间繁华与温暖,可她也清楚地明白,当揭去一切虚伪的帷幕,所有的一切胜景都将不再属于她。
这样的话,好好地睡上一觉,沉浸在冬之肃杀里,虚无的灵魂若能忘却一切真实的痛苦,那么连静默地死去,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