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元元年母后层提出将关中饥荒时各家收养的孩童放回原籍,同时为举国安乐又向父皇提出十二条建议,这‘建言十二事’,你可说得出其中一二?”
不等婉儿回答,武后先笑了,她对身边的李治说:“我以为贤儿这考官能拟出个如何高明的题目,不想问的确实这个!贤儿,这算什么考题,重来重来!”
李贤却认真起来:“即食宫中女官,也该知政事之一二,我这考题,也不算太偏!”
二人正僵持不下,只听婉儿说:“回禀太子殿下,奴婢答得出来。”
“哦?说来听听!”李贤甚是惊讶。
“建言十二事,一为劝农桑,薄徭赋;二为免除三辅一带百姓徭役;三为息兵,以道德教化天下;四为南北中尚禁浮巧;五为节省功费、力役;六为广言路;七为杜谗言;八为王公以下皆习《老子》;九为父在为母服齐衰三年;十为上元以前勋官以给告身者无追覆;十一为京官八品以上者增加俸禄;十二为百官任职已久、才高位下者,得以晋阶升迁。太子说的,可是这十二条?”
一时间李贤被这无一字疏漏的朗朗之声弄得目瞪口呆,就连帝后二人也在心里暗自称奇。李贤意识到先前自己还真是低估了这个素面布衣的小姑娘,于是嘴上说婉儿姑娘答得甚好,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个题目。
“太宗的《帝范·求贤篇》与母后的《臣轨》,姑娘可是也能倒背如流?”贤心里其实是向着父亲的,所以拟题时专考与母亲有关的政绩文辞,他以为只要在这方面难倒婉儿,母亲便不会非要婉儿不可了。
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奴婢不才,只略通一二。”婉儿谦逊地答道,“太宗《帝范·求贤篇》有言曰,舟航之绝海也,必假桡楫之功;鸿鹄之凌云也,必因羽翮之用;帝王之为国也,必藉匡辅之资。故求之斯劳,任之斯逸。照车十二,黄金累千,岂如多士之隆,一贤之重。此乃求贤之贵也。皇后的《臣轨》言曰,夫修身正行,不可以不慎。谋虑机权,不可以不密。忧患生于所忽,祸害兴于细微。人不慎密者,多有终身之悔。故言易泄者,召祸之媒也。事不慎者,取败之道也。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谋者谋于未成。不困在于早虑,不穷在于早豫。非所言勿言,以避其患;非所为勿为,以避其危。”
“赏!”李治说,“此女果真学识了得!如此年纪轻轻却能博闻强识,婉儿师从者谁?一并赏赐黄金百两!”
李贤仍是不服:“太宗《帝京》十首篇篇古韵悠悠,又恢弘壮美,是父王母后都喜颂的,其中第十首你可也能背?”
婉儿仍是不慌不忙地脱口拈来:
“以兹游观极,悠然独长想。
披卷览前踪,抚躬寻既往。
望古茅茨约,瞻今兰殿广。
入道虑高危,虚心戒盈荡。
奉天竭诚敬,临民思惠养。
纳善察忠谏,明科慎刑赏。
六五诚难继,四三非易仰。
广待淳化敷,方嗣云亭响。”
此时本在一旁闲坐着的李显一眼瞅见了案台上的彩花,不悦到:“弘哥哥新丧,是谁这么大胆,在宫里剪起彩花来了?”
武后与皇帝本来和乐的脸色又同时暗下来。
“是你义阳姐姐,她定是念及小时候你弘哥哥年年上元节化春寒时都稀罕这玩意儿。”武后说。
“正好,二位皇儿过来,”李治把婉儿新作的小诗递给他俩说,“这是你们母后给婉儿拟的题目,以此剪纸作诗,你们都来看看,这诗作得如何?”
二人细细看过后,李显在李贤耳畔嬉笑着小声说:“这个小妮子,还知道什么‘相乱欲何如’?分明是说你和户奴赵,赵什么来着?……”
“闭上你的嘴!”不等显说完,贤便厌恶地说,“你也懂诗?”
“你们两个私底下说什么呢,大声说来听听!”武后也想借此机会看看两个儿子在诗词上的造化。
李贤说:“儿臣认为婉儿的诗对仗工整,可最后一句略有不妥!儿臣有意将后四句改上一改!”他沉思片刻后令人取来纸笔写道,“春草映花容,秋风抚雁痕,势如连璧友……”笔落此处,他忽然不知再如何接续,于是道,“母后适才说儿臣不该考婉儿政务,不如就以儿臣此刻所改之诗为题,请婉儿姑娘代续残句?”
“你倒是会取巧!”武后一边笑着,一边命人将纸笔递给婉儿。
婉儿细细看过李贤的三句诗后从容落笔:“春草映花容,秋风抚雁痕,势如连璧友,心似臭(xiu)兰人。”
诗作又复被呈到帝后案前。李治看后说:“势如连璧友,心似臭兰人。真乃天作之和!”
“贤儿,这回是否心悦诚服?”武后笑道,“果真诚服,就该按先前说的,当面拜师!”
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拜为师父是心高气傲的李贤接受不了的,他摸了摸后脑勺道:“我拜师就免了吧,不过看来太平的老师,她是做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