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流淌的血水慢慢干涸,方圆十丈的红土地渐渐回复了本来的泥巴颜色。
鲜红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这劳什子流去,黑色的焦炭块轻轻蠕动,原本面目全非的三坨黄金屎也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变为金色的液体,逐渐向四周扩散,直至最后和着那鲜红的血液一起附着在焦炭上面,缓缓流动,仿佛活了一般。
那黑色的焦炭疯狂的吸食着四周的鲜血,在血液的滋润下,逐渐弯曲变形,颜色也由漆黑变为暗红。
四周的尸体本来血迹尚未干涸,这劳什子吸食了地上流淌的鲜血貌似还不满足,尸体上残留的血液也如飞箭一般,疯狂地向这东西聚集,不一会儿,几十具尸体就被吸食得干瘪枯瘦,再也榨不出半点血水。
此时,这东西仍旧感觉没有吸饱,在地上蠕动挣扎,伴随有细碎的声音,似呜咽、似低吼、似哭泣,好不骇人。
香孩儿这一天一夜虽然连续经历大悲大惊大怒,心智已经麻木,但看着这骇人一幕,还是吓得面如土色。毕竟,眼前这景象太过诡异,太出乎自己能够理解的范畴。
在香孩儿极度惊惧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自己虎口破裂处,一股血箭正急速地脱离自己的身体,飚射向这一团古怪的东西。
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当这劳什子疯狂吸食自己鲜血的时候,香孩儿头脑一阵晕眩,连眨眼睛的力气也没有,只想睡觉,好好地睡上一觉,最好再也不要醒来。
“睡吧,睡吧。”心灵深处的一个声音正在对自己呢喃,“睡了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没有人欺负你,没有人恐吓你,没有人要打杀你,也没有,这种种的苦难和悲惨。”
睡吧睡吧,睡吧睡吧。香孩儿终于抵挡不了心灵深处的呼喊,沉沉睡去。泪痕未干,神态安然。
睡梦中,果然没了种种恐怖的场景,睡梦中,万物静谧,自有一片桃花源。
蓝蓝的天,绿绿的水,还有鸟儿盘旋,蜂蝶翻飞,繁华灿烂。
香孩儿赤着脚披着发,没人说他身上臭味难当,没人嫌他修为粗浅鄙陋,只有蝴蝶迎接他,只有黄莺为他歌唱,只有芳草花香一路陪伴。
他赤着脚披着发,身上破破烂烂,缓步来到树林间芳草地旁边的一潭清泉,泉水叮咚,鞠一捧清凉澄澈,喝一口沁润心脾。
他看着这潭清泉,近处有一帘瀑布高悬,远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绵延不知何处。潭水深深,黑黝黝的不能见底,方圆五丈,歪歪扭扭的乱石错落。
香孩儿拢拢发搓搓脸,在水面的照耀下居然也是一个面容俊朗、生气十足的小少年。虽然面色干瘦枯黄,却不能掩盖那丝丝英朗。
香孩儿三下五除二解开身上那脏兮兮臭烘烘的破烂衣裤,一头扎进了这潭水之中。这样的温度对他来说,就是在泡温泉。他仰躺在冰凉的潭水里,双手轻划,两脚微蹬,恣意地畅游这五丈方圆的空间,好不自在快活。
许是泡的久了游得畅快了,这冰凉的潭水居然真如温泉一般,温润舒服,安逸得让香孩儿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静静享受这难得的一切。
千万别是梦,千万别是梦。香孩儿闭着眼睛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不愿意从这短暂的宁谧中醒来,他多么渴望就这样在此沉湎。
“如真也是幻,似梦却非梦。天机一出风云变,山河浴血真龙显。”潭水荡漾,热气腾腾,一股幽幽的声音从空灵处传来,遥不可闻却又真真切切。
香孩儿闻听此声,不由心中一惊,睁开眼来,望向那遥远的天际,除了朵朵淡薄的白云,什么也没有,奇哉怪也。
他不禁心中一阵发苦,连做个梦都不得安宁,还有人装神弄鬼吓唬自己,这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啊?如果是因为平时和师父一起诓骗了无知妇人,做了不少昧良心的事,自己愿意从此改行,不再替人算命卜卦。如果是因为自己平时偷鸡摸狗,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自己愿意以后把偷盗的鸡啊瓜啊的统统还回去。
只求求上天别再如此这般作弄自己,最好当这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梦,梦醒之后,自己还是那个风风火火无法无天的野小子,师父还是那个弯腰驼背胡诌乱侃的师父,鸡窝村还是那个鸡鸣狗吠、贫穷热闹的鸡窝村。
让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春梦可好?
香孩儿心中祈祷,拿手揉揉干涩的双眼,说不定睁眼过后就是梦醒,世界还是昨天的世界。
当香孩儿准备用手揉眼的时候,手上黏黏糊糊,温温热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袭来,从鼻孔直钻脑门。
血池!
原本清冽的潭水瞬间鲜红一片,潭底还有血水汩汩地向上冒泡,高悬的瀑布奔涌的也是热气腾腾的血水。那些花那些树那些草,尽皆被染得鲜红。那些翻飞的蜂蝶,那些盘旋的飞鸟,那些卖力歌唱的昆虫,都化为大滴大滴的血珠子从天上落下,砸在这血色的大地上,砸在这血红的潭水里,砸在香孩儿的头上、脸上,每一寸肌肤上,而自己的脚、的手、的躯干、的头颅,慢慢地向潭底沉去,被血水淹没,被血池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