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下意识想扯离他的手。可就连这么个小小的动作都牵动了骨伤,反扯得半边身子一阵疼痛。这疼痛,也给我扯来了几分清醒,令我能好好打量这间屋子。
屋内陈设简洁却敞亮,看着倒很是舒适。
谢远之从床头小桌端来药碗:“你先前伤了肋骨,又受了严重冻伤,还未曾好好休息,身体其实十分虚弱。我开了些药,又令你多睡了两日,这几日也不要再挪动了。”
他不说,我还不晓得其实我虚弱到这个境地。总担心着帝君的安危,想把帝君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倒将自己给忘得一干二净。毕竟此生顺遂,从未到过这种性命堪忧的境地。
不过,听他所言,我似乎已睡许多天了?
我试着坐起身,胸下那丝痛楚愈加剧烈,可已顾不得那么多,干涩着嗓子问道:“那、那帝君……”
他放下药将我扶躺下去,笑道:“紫微帝君无碍,已恢复了人形,加上魔神之力相助,过几日就能醒来。”又将药碗端来,“仙君身子虚弱,喝一些吧。”
晓得他是魔族的人,我怎还敢喝他的药。正心底里寻思着如何推脱,他已极其自然地亲自尝了一口,才再端到我面前:“不烫。”见我还在迟疑,他突然舀了一勺到我嘴边,面上笑得甚柔和:“是仙君自己喝,还是……我来帮你喂?”
本仙君老脸微微一热,赶紧乖乖接了药碗,自个一勺一勺地喝。
原本喝药这等小事,不应有什么过多的对话;碍于他可疑的身份,我也不欲跟他东拉西扯。未料他趁此时扔来一个我很感兴趣的话题:“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可离开归墟,只是代价……略有些不太好。”
我飞速抬眼,停了喝药追问:“什么办法?”
谢远之答道:“人界中元之时,可以归墟中五百人性命为代价,反借三皇神器的力量开启逆天阵,令二位仙君早日重返人界。”
中元节,大约也不过两月之后。两个月里,魔界再怎么跳,也不会真折腾出大问题来。
但这位谢远之很可能本就是魔界的人,魔界正巴不得我与帝君消失了干净,怎可能说出法子让我回去?更何况,还要以五百人性命为代价。
但这出戏还是要唱的,我有意作出为难的神情:“为何要用五百人的性命……”
他苦笑:“逆天之阵,怎可能没有代价?况且归墟之中尽是些鄙陋无耻之徒,入归墟前就已十恶不赦,现在更不知个个手中多少条人命;而人界少了两位仙君,各路妖魔怕是会纷纷趁机作乱。难道……在仙君眼里,这区区五百恶徒的性命,不若人间整个苍生重要?”
说得很有道理,要不是我是装的,恐怕就信了。
但这戏还是要唱得更像些。我故作深沉地扶下巴思索片刻,才拧着眉头貌似艰难地说道:“那……好罢。拜托你了。”
他起身退后一步作揖:“为仙君效劳,是罪仙的荣幸。”
荣幸不荣幸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远之口中说不要我挪动,但我怎可能听他的,他前脚一走,我后脚就溜出门,一间一间客房寻找帝君。最终还是在偶遇的谢远之女护卫的帮助下,寻到了帝君所在。
这女护卫虽很有几分颜色,可一身精简黑袍,加上面无表情的神色,倒更像是杀手。
护卫么,自当时时刻刻护着主子,可这位护卫竟在到处乱逛,还遇到了本仙君。我将此疑问问出,她冷声道:“他并不需要我保护。”
我一面走一面问:“那为何让你来做‘护卫’?”
回答依旧冰冷:“防止他发疯。以及,在他发疯的时候让他张嘴吃药。”
我眉头一挑:“哈?”
八卦之门开启,我本能地想刨根究底,可帝君屋子实在太近,一将我带到,她瞬间便闪作黑影没了人。
推门而入,屋中静谧。床榻上正好生躺着的人,远远便拨得我心弦一动一动。
鬼使神差般,我忽地想起了我对他应有的称呼:“阿……卿?”
他没有回答。
我却怕惊扰了他,细步缓缓走近,悄然在他榻边坐下。
很少见到他这般安宁的模样,不吵不闹,也不想尽办法来讨我欢心。薄唇微抿,扇黑长睫的影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看得令人心疼。
还好……
若不是他相救,我怕是早已成了归墟雪域中的一缕亡魂,连来世都走不出归墟。
身体虚弱,又吹着风儿踏着步儿走了这许久才来到他面前,我胸口有些发闷,手脚也软着,几乎透不过气来,手却忍不住抚上他的脸颊:“这一世,我都没有真正对你好过,你这个……笨蛋。”
他仍在沉沉睡梦中,无法回答。
这万把年来,他都是在这种沉沉睡梦中度过,醒来遇到的却是个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我;这一次他醒来,我不能再让他那么失望了。
“红红……”
他忽然手指一动,似有醒转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