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一半妖力连同魂魄为贪狼界带来光明,另一半妖力给了他的弟弟楚瑬,助他接掌妖君之位。
只是,过去、现在、将来。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妖君一脉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贪狼界重归光明,万物复生,举族欢腾,连妖君驾崩这点悲伤都被淹没在全族人的欢乐里。
自此,人们会记得万年前两位帝君的一段佳话,会记得三年前虚女仙君横扫仙魔战场的身影,会记得各自族人保家卫国的热血,却无人会记得贪狼妖君楚月。哪怕他以一己牺牲换来了命运的打破和全族的安乐,可今后的记载里,除却一页薄纸,再不会有他的名字。
我在举族的狂欢里与帝君走散,胡走乱逛一番,竟逛到了过去楚月居住的寝殿。
周围依旧点着烛火,昏黄摇曳,勉强看得清殿内物事。
或许,这是整个贪狼界唯一一个安静的地方。
桌椅架台,一切如旧,甚至在烛光和满城烟火下还亮堂了些,却已物是人非。
逛了许久有些腿酸,我正欲将就找个椅坐坐,忽见角落里蹲坐着一个人影,骇得我如针扎般跳起来。大胆走近瞅瞅,那个在角落里纤瘦的蜷成一团的人,不是小宛又是谁。
她只是在那抱腿坐着,脸上没有泪痕,也没有笑容。
“小宛,你??”她在这的缘由用脚趾都能想出来,我觉着劝她别难过太不现实,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停了好一会才道,“你别在这坐着,快起来,地上凉。”
她飞快抬起头,眼中有了一瞬的光彩,将我看得莫名,那光彩终于还是黯淡下去。她没有起身,只是拿手碰了碰左边墙上一块凸出来的石砖:“这是君上密室入口的机关,这些年他在想什么,答案或许都在里面。”
我看着她:“你想进去瞧瞧?”
她竟露出一个笑来:“你查探了我的记忆,难道不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哑然。我那个读取记忆的术法原理是查探天地二魂,这居然都能被她发现。
我忙咳嗽两声,保持气质:“你也想知道,那为何不进去?”发觉她眼神躲避,我忙追问:“是不敢?”
她的嗓音何其平静:“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何牺牲自己也要救我。他明明??说不定,他还想要我继续为贪狼界做事呢。世上对妖界忠诚的人,或许只有我这一个。”她不由一笑,“可我是人,凭什么要对妖界忠诚,他还真以为我跟妖界是一条心的?临死还不忘利用我,他早点死了也好。”
这种单纯的主观推断堵得我完全接不上话,我干脆道:“乱猜没有任何作用。你若害怕,我陪你一同进去吧。”
她迟疑了,良久,还是按下那块石砖。寝殿的另一头,墙壁如一扇门一般打开。
刚才那么怕,现在她倒在我前头打头阵,挺直腰杆,往密室的方向走去。本仙君在后头小心防着,万一有毒气暗箭什么的,我可还想多活两天。
踏入密室的刹那,小宛的脚步如着了雷般滞住。
到底没有毒气,更没有暗箭。一切我与小宛都曾无限想象过的国家机密,都没有。
密室里点着未熄的烛,妖烛还有小半截,显然此地主人经常来此。
烛光映着的墙上,挂着一幅又一幅水墨画,整整齐齐,遍布四周墙壁。
那些画明显不是什么大师手笔,生硬拙劣,只有后头几幅稍微入眼些,但也都谈不上什么好画。所有的画都保存得十分完整,只有一幅莫名眼熟的雪中梅花,边角上有些许撕裂的痕迹,可也都补过了。
这梅花——!
我急忙望向小宛。她的目光扫过墙壁上一幅又一幅的画,身体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抬起手来,指尖抚上画纸,手臂却在不住地颤抖。
“这些??全部都是我画给他的画??”
“这幅是??是我给他画的第一张,在陈州最高的城楼上、找了最好的角度画的全景图??”
“连这幅乱画的麻雀啄食都在??”
“这张是画的城外湖光山水??这团墨蓝色的好像就是湖,哈哈,画得真的好丑??”
所有的画,她都能说出它的来源。它们存在的原因或是无心,或是有意,各式各样的,大锅乱炖,什么都有。
她数遍每一幅画,泪水无声滑过脸颊:“我的每一幅画,他都好好珍藏着??”
能够藏在密室里的,是妖君楚月最珍爱的东西。
我记得那时太后要求将这些画烧掉,楚月答得很欢快,连路上掉落的一幅梅花都不愿多看一眼;看这情形,他想是转眼就将画藏起,喜怒分毫不现于色。
将内心深匿得能够隐瞒所有人,妖君楚月,他活得会有多累?
我步出密室,看到窗外将将入夜的天空绽放出一朵朵烟花。夜幕的黑暗再不是什么令人害怕的事情,因为等到明日,太阳还会升起。
可惜,那个默默背负一切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未走出几步,耳后响起小宛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