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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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约翰?萨默菲尔德著
韩松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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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早,一家人都就寝了,但是帕特并没有睡。他和衣躺在床上,闭着双眼,慢慢的出着气,耳朵倾听着从楼下空房子里传来的清彻钟声;他在等着什么,思想很紧张,四肢一动也不敢动。他才十五岁,经受这样一种场面还嫌年纪太小了点,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可能是他一生中头一回遇到的。
他握紧拳头,对着大挂钟生气;它走得真是慢死人了;脑子里在想:这根本没有什么过错的,我们约会有什么不对?现在我们只能这样做——在夜里,悄悄地。想到这里,又把“在夜里,悄悄地”这几个字对着自己说了一遍,他发现自己并不诚实,掩饰了一些不纯净的目的。一闻到她头发的气息。全身就会兴奋得像失去知觉一样,一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心头就会泛起一股亲切的情感。当然,她还引起了自己的其他感觉,引起了一种甜蜜但却可耻的愿望;他从大人们的教诲中知道,这些愿望均属邪恶之道,好像都是在玷污她一样。一方面是自身的恐惧,另一方面又怕她看透了自己,所以,两人相见时帕特心里所感到的往々不是幸福却是忧虑。
在黑夜里,她不可能看清楚帕特的眼神,但是黑夜永远也掩盖不住他内心的羞愧。他眼巴々地盼望着今夜的会面,但是心情错综复杂,一阵阵欢喜,一阵阵心悸。可是——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他又一次对自己说——只有在夜间悄悄地相会。
他们两家是敌人。帕特记得,几个月之前,在他们还不相识的时候,就听哥々鲍博说过:“他们不跟咱们一势,他们是自己阶级的叛徒,替地主和剥削者干坏事。”这些话在当时来讲对帕特是无所谓的,他就像听了些与己无干的话,内心毫无触动。
在他们相识之后,尤其在他们的接触被鲍博发现之后,帕特才确实感到了这些话的份量,尽管这样,他仍然觉着有点莫名其妙,再加上有抵触,根本也不想去理解它们。
“早晚你都会与她断交的,”鲍博曾经对他说,“这种事只会给你带来烦恼和痛苦。”
“可是,鲍博你说,”他回答,“这与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什么也不与我们相干呀。”
“在我们这两类人之间,除了仇恨,决不应有其他的感情,”鲍博说,“现在对你解释,你也不会好々地听,但早晚有一天你会自己明白的。将来的教训很可能非常沉重。”
是受她,忠于她,还是爱自己的阶级,忠于自己的阶级,两种不同的声音在向他呼唤;欲望和觉悟也在轮番地向他发问。但是,帕特却一直舍弃不了她。
他从阁楼上爬下来,耳朵倾听着父亲的鼾声,脑子里回想着所有这一切,心中不由地感到,自己原来热望今晚会面时所产生的幸福感已经被笼罩上了一层不祥的阴云。
厨房里,火还没有熄,微弱的火光在暖烘烘的黑屋子里闪光。他一只手提着鞋,站在房子中间,倾听着寂静的四周。这天,家里刚烤了一炉面包,空气中还飘荡着热面包散发出来的美味,那熟悉的香气缠绵不绝,使人感到舒服极了。
突然,楼梯嘎吱一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剥落下来,炉子里发出呼々的声音,火焰跃起几秒钟。借助着这瞬间的闪光,帕特看了看挂钟。时间是十点零五分,他没有想到己经这样晚了,珍妮可能已经从家里出来,迈着稳重的步子走进了小巷;她正微々地低着头,轻々地吸吮着下唇,脸上露着如梦如痴的热切表情……一想到这里,他心底的渴望猝然而起,那些面包香所引起的感觉都被赶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慌里慌张地把鞋子放到地上,伸脚去穿。
外面有个东西叮当一响,这是拴狗的铁链子。接着就是一阵狂吠和瘆人的哗啦声,那是狗在向前扑,链条被绷直了。
帕特的心在砰々地跳动。可能是鲍博回来了,他对自己说,可能是他正好觉得今天晚上回来一趟比较安全。帕特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他便设法说服自己,这可能是鲍博带来了一个同伙。但是,当外面的人快要开始打门的时候,帕特知道了他们是谁,就退缩回来躲进刷碗间深深的黑影里。
“来啦!”从寝室传来一声低沉压抑的怒吼,踢门声稍微放慢了片刻,但他们并没有等人来开门。又是几下重击,门锁被撞烂,一道长筒手电的强光划破室内的黑暗,直照到寝室的门口。帕特的父亲已经站到那里,他眼睛眨巴着,张着嘴正打哈欠。接着,电光向下挪动了一点,落在放着油灯的桌子上。
“过来!”一个生疏的声音在咆哮,“点着灯!听着,你要放老实点。你已经跑不了啦!”
火柴在黑暗中一闪,灯芯开始燃烧,那微弱的火焰在香喷喷的房子里形成了一个被一片昏黄所笼罩的悠悠荡荡的光点。
帕特隐隐约约地看见门槛上好像站着四个男人。他趁灯光由蓝变黄和灯头变大的时机,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他们。他们手中握着的重型自动枪的模糊反光闪入他的眼帘,由于阴影遮盖了他们的面孔,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