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黄炳树家,一家人偎着火盆,云龙拔着火,黄炳树闷吸了一阵烟,对云龙说:“娃儿,你的那份钱明儿也抽出来给你。”
云龙不解:“爹,这是为啥?”自从上天接迎玉梅,玉梅姑就说他,亲都定了,也该改口了。于是,那时,即改了称呼。
“俺想过了,钱秀才的事是咱岭里的事,是不该叫你们来。玲丫头的男人虽说混帐,可说得也有道理。明儿俺找你大哥就说这事,按这理,该退都退喽。”
黄母说:“礼簿上的帐都扎妥了,该花的花了,拿啥退叻。玲丫头的那份说抽还没抽,就是抽了,拔个萝卜还剩个坑,谁顶这帐叻!”
玉梅抬眼望着云龙。
云龙道:“爹,您不说咱岭里没把小婿当外人吗?我和玉梅的这份不用抽了。”
黄炳树又抽了一阵子烟,说道:“明儿商量着看吧,玲丫头的帐俺顶着,指她娘几个,难嘞。娃儿,你们的钱过天俺也补给你们,不管商量出啥个结果。”
“爹!”玉梅不解。
黄炳树说:“你们都是俺的娃,还分个啥哩!”
黄母也道:“你们年纪轻轻的哪有啥积攒哩。赶明儿,俺和你爹的这些家当还不都给你们!俺们啊,都巴望着你们俩孩和和美美的就成,可不能象玲丫头的那样……”
玉梅理解父母疼爱女儿的心意,叫声“娘”,把个身躯偎进了母亲的怀里。
云龙见雨已停,把烘烤干爽的衣物换了,就要别去。一家子均留之过宿。玉梅说:“天这么黑了,路又孬,就别走了。”岳父也说:“敢怕岭里不能过夜咋的?”
云龙解释:他和玉梅打城里回来,家还没沾,就跟成武一道奔了钱爷爷的丧,就怕久不归家又劳父母惦念。
取得谅解之后,云龙辞离黄门放车下岭。及入了镇,越过黑水桥,看看离家不远,街道又宽静,遂急蹬速驰,岂料在十字街口,忽窜出一人,直向云龙撞来,云龙猝不及防,急转车头,怎奈天刚落过雨,路滑控不住,可怜这辆老爷车没跑几天欢,直摔得条断轱辘扁,幸好云龙动作敏捷,没把自己放翻,却也是狼狈不堪。云龙心疼车子,又兼一天来心情不好,不由分说,怒火上撞:“你这人怎这么……”看着是位姑娘,便强吞了那“没长眼”的三个字。
那女子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回看后面的三条汉子尾随追至,她大声喊着:“方云龙,你咋才来呀?”并亲腻地抱住云龙的胳膊。云龙望着她的面容,并不认识。而她却鳔贴颇紧,语调甚麻:“方云龙,你白天还说,不准人欺负我的……”
云龙被她说得糊涂,但听能认得他,想必应是熟人,而说出这无影的话来,该是被人追逼不过以求他庇护的急谎。云龙明白过来,将之搪在身后。
“扯乎!”三条汉子认出了云龙,其中有一个在光明巷口与云龙照过面,知道云龙的厉害。
“快走!”那女子拽起云龙就跑。云龙道:“跑什么,我的车子……”
“还他妈车子,再不跑,命都没了!”
云龙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好象挺严重,没敢多想,与那女子一口气跑过黑水河,转拐服装城的牌坊楼,钻进了一条深巷中,这才住了脚。那女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倚靠墙上,尽顾着喘了。
云龙问她是怎一回事,不想那女子眼一睁:“你傻啊,流氓知不知道?唬人只一时,他们追来你不怕啊!唉,你叫什么?家住哪里?”口气那么硬,云龙又气又奇怪:“刚才你还……一转脸就……喂,我倒要问你是谁?敢是合伙儿要骗我的车子吧?”
那女子嘴一撇:“老娘缺啥就不缺钱!也不瞧瞧你那烂车子,送给叫花子也未必领情。不就是辆自行车吗?你跟我来。”说罢,抬脚就走。
云龙不知她的底细,见言语又这般粗俗,哪象个好人家女儿,立定脚不动。
那女子不耐烦:“走啊,还要八抬轿抬啊?”把云龙拽着,又拐了个弯,进了一幢二层小楼里。那女子打开一间房门,开亮了灯。云龙扫一眼,真个是乱,可每样物件又都档次不低,价钱不菲。屋里有空调,按启开关,没等热风吹下来,那女子就脱了外罩衣,云龙这才看清她的容貌:紧身前卫套装,绷得形体曲韵流线,丰圆有致,性感十足;那张脸也长得好,面如满月,只是眉描唇抹得色深且浓,着实俗气;长发披散,遮得那眼光更具有几分天生的野性。
云龙胆怯,更是后悔不该跟来。
那女子燃上一支烟,随手从包里抽出几张钱钞,吐着烟圈朝云龙面上一扬:“算你走运,救了老娘这一回,呶,足够你买辆新车了。”
云龙不接。
“你他妈傻蛋哪,这年头谁不把钱当爹呀,你他妈够划算的了。”将钱掷在云龙身上。
云龙抓下头上的帽子掸拂之,“姑娘,请自重!”撂下话掉身就走,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女子愣了一愣,忽然乐了:“真他妈巧,还真是方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