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倒奇了:“咋,你们不同学吗?”这回摊他惊讶了,“同学?啥时候同学?”玉梅不理成武,转对云龙说:“黄成武,跟黄成文是哥俩,和你都一个班的。”
“黄成武!”云龙记起来了,成文、成武,这哥俩悬差一岁,同时入学,初中即与自己同班。成文喜静,好下棋;成武好动,喜吹笛。虽一母同胞,但性格差异,在校时常常拌嘴。当时,他们住在镇上的大姨家,放学一路,于是自己就成了他们的调解人。哥俩也是,头里闹别扭,过后就和好。对于他们的印象,云龙记得最深的一次是:那回给他哥俩订正习题,晚上三人最后离校,行在街边的树行里,月影疏离,四周静寂,成文乘兴背起《大铁椎传》,至“客驰下,吹觱篥数声”,成武抽笛以和,配合极为默契。今番见到成武,不仅个头窜起,当年的稚气也已脱尽,夬然成了一个帅小伙!
“等等!”成武实在想不起对方是谁,他举着手,一副苦思冥想状。
玉梅“扑嗤”一笑,“人家是方云龙!”扭头进了厨屋。
“方云龙?!”成武不敢相信。待云龙点头,成武这才确真,便一把抱住,“真的是你?方云龙,你可想死俺哥俩了!跟你说,你离家出走后,俺哥俩专门找茬和郭大蛤蟆干了两架!”久别乍见,成武极其兴奋。在校时,他在云龙面前从不藏掖,总是有啥说啥,现在,依然如此。
从他嘴里,云龙知他昨晚方回。他们哥俩干装潢,两人虽在一地,却是两家,成文活细手慢,要晚他一天。
玉梅打厨屋里端出两碗茶,递给他们。成武问:“你们是谁给介绍的,我认不认识?”二人都笑。当成武得知他们在校就有交往时,惊大了嘴巴:“啊?咱们天天在一起,我咋不知道?”虽说瞒他到现在,他还是特别高兴:“从前咱们是好兄弟,现在你占了大便宜,成了长辈,以后我得叫你‘姑丈'了。不过,叫你姑丈咱也乐意,谁让你本事大叻!在门口我还想,老秀才病得不能拿笔,这透新的春联谁写的?现在可明白了。上学那会,我就知道你的字写得好。可是姑丈,你啥时学会吹笛子?我听辣嘴刘说,今年春节会演有你的笛子独奏,这你可得教教我!”这一说,云龙脸现不自在,便将剧院里的事告诉了玉梅和他。
成武诚为惋惜,玉梅却不在意:“不让也罢,咱还不稀罕哩。云龙哥,你别难过。”成武反过来也说:“梅姑姑说的是,那些侯门权贵,咱们还不愿伺候呢!西山洼子王家嶅有个笛子王,名叫王怀玉,人那笛子吹得真叫好,去年队里推荐他,人家就是不去!”感于他们情意,云龙甚为宽慰。
黄成武自小喜好乐器,无奈乡下无此氛围,淹埋了他的天份。农村孩子所能置办起的,也无非笛子、口琴。成武凭他禀赋,**揣得几分笛技,上学时最为着迷。下学后他跑跟邻村的响手班子混有两月,愣给玉海打了回来,骂他:“让你玩玩也就算了,你他娘的还当了真了!”在玉海脑里,仍存留着过去的旧观念,所谓一流秤,二流斗,三流屠户,四套狗,五修脚,六剃头,七娼,八唱,九吹手!下九流里第九流就是响手,他丢不起这个人!遂逼成武跟成文一道学木工干装潢,这才算作正经手艺。成武奔了‘正途',对乐器的痴迷渐减,虽说手里有钱后买了管上好的竹笛,由于久搁不吹,却然已是生疏了。好在今儿遇着云龙,兴致重提,飞跑回取了笛子,约二人去山上林里,要一聆仙曲。
身处幽僻,有红颜相伴、知音慕仰,云龙摒除尘念,心境空灵,横笛吹奏,曲曲犹似天选,皆非凡音。这一吹,直吹得满山翠如黛,吹得那梅花应声开,吹得清泉汩汩流,吹得大地迎春来!
有诗为证:
浪子逞强显英才,
敢践权门作驽骀。
隐向岭里翻弄乐,
夕吐胭脂满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