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拾理。此时,铺内只剩赵家驹一人。“怎么,露够脸了?跑爷这显能耐来了?”云龙末曾进门,先遭冷语迎击。云龙早有准备,进门来便即陪笑道:“赵叔,方云龙这不是给您赔罪来了么。”其时,赵家驹只比云龙大有十来岁,因其肤色黎黑,又留胡不刮,三十岁上倒显似四、五十,莫说喊叔,甚至有孩童照脸喊他爷爷。“赵叔,以前在学校里我听过您的报告,一直把您当英雄崇拜。那时候我和另外一个同学还上台去给您献过花,恐怕赵叔现在您认不出我了。”赵家驹点上一根烟:“青坪镇就这么豆大点,谁不晓有个姓方的小道士?如今你小子名气大了,居然敢来揽事,眼里没有瘸爷了!直接说吧,过来想干啥?”云龙道:“借我天胆,也不敢瞧不起赵叔。赵叔直爽,话既说了,那云龙就开门见山。”便把他意思讲了。赵家驹斜着眼瞅他:“啥?跟他姓张的和解?那砸摊算是和解还是动刀算是和解?你说说,是你的主张还是他狗肉张的意思?”云龙道:“是我的主张,也是他们的意思。”赵家驹阴下脸:“小子,告诉你,你瘸爷腿瘸眼不瘸,想帮着那俩孙子对付爷,你嫩着呢!”
说话间,又有不少人涌站桥头看热闹。他们都知道,赵瘸子油盐不进,硬性得很,方云龙能否啃动,心中都打着疑问。张氏兄弟也在自家门口观守,对云龙之行并未抱有希望。
“赵叔叔,大哥哥是真心的,您就答应吧。大哥哥没时间了,他还要排演呢,这都迟到了!”仪麟见云龙劝说无果,看见铺里的钟点都过了,就先替云龙着急上了。
云龙拢肩抚慰着仪麟,望着赵家驹:“赵叔,在你跟前,咱是小辈,本无资格说你。对门张家兄弟我也刚刚认识,但从言行上,我粗略了解,他们性情鲁直,却也仗义,倒与赵叔您有几分相似,我觉得该惺惺相惜才是。我不知您和他们到底恨有多深、仇有多大,非要闹出人命,搅得整个青坪镇都沸沸扬扬?!如今,满镇人都将知道,张家兄弟忍耻弃辱肯救孕妇,并已表示不再与您相争。赵叔,我想,您一世英雄,阔海气量,怎说都要比小辈们通达吧?那么多人都看着您,您就说句话,公道自有评判,您说呢?眼下,这桥上又都堵上了,要是谁再有个急事什么的耽搁了,那可就怨不到人家了。仪麟妹妹,你说是不是?”
“是。孙爷爷都说,赵叔叔是好人,最通情啦!”
换个大人,赵家驹早就撵了出去,哪容他们说这许多!别看他平日里臭硬嘴损,可天生爱逗孩子玩,于孩子面前,性子极是温和慈蔼。今有仪麟在跟,他不便爆粗发飚,云龙这才得以和他一论理长。赵家驹输于理,也明知自己做事过火,惹出偌大动静,若非云龙及时出手,只怕他早已命丧刀下,沦作人们无聊趣的谈资了。况且当年云龙出走,他曾在人们面前有所夸评,在云龙回来的这几日,他依然固持他的赏见,就在刚才云龙迎助孕妇过桥之时,他还竭力地赞誉云龙的人品,现要反言之,无异于自抽嘴巴。赵家驹怎肯落人笑柄,兼之仪麟这一句小孩子天真的话语舒熨他心,虽然不甚乐意,却也只好顺水推舟:“小子,不是你瘸叔要和他狗肉张缠磨,实在是他姓张的太猖狂!起初他来,先霸了俺对面乔老三的烧饼棚,盖起了这么个狗肉馆,当时又放鞭炮又剪彩,风光得不得了。风光就风光吧,他居然跟镇里人说,桥头是镇上的眼面,俺的烟酒铺和他狗肉馆不般衬!后来镇里的宋耀亭他娘的还真就来了,你说你瘸叔什么人,能由着他们随意捏整?结果给老子一通骂,跑了!以往的事不讲,就说上天,俺在俺铺子前摆出个火纸摊,他家媳妇回老家,新换来的张小四就直接找到俺,叫俺把摊子收了,说对着他门不吉。俺没收,他就公然在人前咒俺。你说,这口气你瘸叔能咽吗?俺爽性就扎个亡灵架就这么摆着!小子,你说,这算是你瘸叔的错么?”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里面的是非曲直云龙也不想厘清,他只问赵家驹要一个准音。赵家驹口中答应,但有条件:一、赔火纸摊钱;二、要张家兄弟当众陪礼道歉。云龙回跟宗龙、宗豹一说,张宗豹当即反对:“凭啥要俺们跟他陪礼道歉?以前他在人前辱俺张家还少怎的?大哥不和他认真罢了。这次,他故意挑事,还歪有理了?大哥能忍,俺忍不了!”云龙说:“青坪人都知道,他是有名的吃软不吃硬,如今他能答应和解,已经算是悔错了,只不过要个面子而已。张四哥先时拿刀在手,有理也变得没理,当真砍了人,倒是想赔礼也赔不成了。”到底张宗龙年长稳重,他对老四说:“方兄弟夺刀,其实是救了你和俺俩,俺们就听方兄弟的,给他一个残疾人赔礼也不算丢人。”
兄弟二人随云龙来到烟酒铺,赵家驹未料他们真肯舍下脸,一时反不知所措。根本没费口舌,两家久积的怨恨就此消解:张宗豹诚爽地致了歉,赵家驹欣然接受了张宗龙的一包狗肉,张嘴就免了赔款,自去路上扫拾,将火纸尽撤铺里。从此两家和好,竟赛似一家。世间之事,原本就这么简单,足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也有许多恨事,都是因为人们将之复杂化,以致于回旋无力,错酿而成。这是题外话,不表。
此时,云龙解了两家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