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说话,看上去,性子似乎有些冷,只和叶繁以及一个名为白羽的孩子交好,所谓的交好,也无外乎同吃同睡罢了,那样残酷的日子,每个人都在担心能否看到明天的日出,实在没有闲情顾及其他。
荒岛之上,除了几个未长成的女孩儿,罕有女气,年轻的教官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他难免产生非分之想,威逼利诱迫使他就范,可他软硬不吃,倔强的如一颗顽石。
修罗场上结下的友谊,要比命还贵上三分,教官们都是经历过来的人,深知此理,如此便转了方向,从叶繁白羽处下手,稍有差错,便是常人难以承受的处罚。
上官不得不刻意疏远他们,形单影只穿梭于炼狱一般的训练场,白羽不忍,只是帮他包扎了一下被剑伤到血肉模糊的后背,就被教官一顿鞭打。
眉岛上缺药,就算有也是教习官们的特供,所以一旦倒下,等待着的只有死亡。
叶繁守在白羽床边,浅灰色的稻草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他的气息一丝一缕的弱小去,她的心也沉了又沉。
上官沉默着待了半日,然后站起身。
叶繁死死拉住他的衣角,不让他去。
“他不能死。”他用力掰开她的十指,声音分不清悲喜。
阴沉了半日的天终是落下雨来,海上的雨来的迅疾凶猛,教习官破天荒的终止了训练,一众孩童强撑最后一丝气力跑回各自的稻草铺。
而他迎着扑面的风雨,逆着川流的人群,一步一步走向教习官的住所,岛上唯一一座可以遮挡风雨的木屋。
叶繁跪在门边,凄风携着苦雨冷冷袭来,她艰难的睁大双眼,朦胧视线里那方木屋此时仿佛变成了摄魂的阎罗殿。
何处地狱,处处地狱。
她不知在那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愿猜测,更不敢猜测。
只知道上官是被人抬着出来的,领头的教官骂骂咧咧,一口啐在上官撕裂的不成样子的外衣上。
其他教官也一脸的不爽,她眼睁睁看着他们将他丢进岛上一处凉彻骨的深潭,双腿却如注了铅水般,半分移动不得。
直到教官全部离开,她才发了疯一般跑过去。
他脸朝下,一寸寸沉入水底,竟真如死去一般。
十岁未到的孩子,尚不明白何谓心如死灰,可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一声“离魅”生生哽在喉间,毫不犹豫跳入潭水,瞬间没顶。
冰凉的水连同呼吸都要冻结,她感觉整个身体仿佛嵌入一方坚冰,半分动弹不得。
可还是拼命的将他拉出水面,潭壁终年萦绕的水汽养出一层厚厚的青苔,她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
有那么一刻,竟真的有了和他深水同亡的念头,可终是不忍啊。
慌乱中,摸到腰腹处贴身隐藏的一把陌刀。
一手拉住他的手臂,一手将刀刃插、入青苔,厚度还是超出预料,刀锋一转,在莹白如玉的手腕处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内里白肉染着血色尽数外翻,衬着满壁青苔,触目惊心。
她似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一掌长的陌刀重新深入潭壁间的缝隙。
短短三米,爬上来,花费的时间竟比一个世纪还显漫长。
顾不得喘息,她慌乱爬起身,拨开开他脸上覆笼的发丝,拍他的脸,动作轻且柔,腕部流出的血液落上他的脸,肤色苍白的令人心生荒凉。
“离魅,离魅你醒醒,不要离开我们,不要……”她唤他,连声音都变了调。
他的羽睫微微跳动了一下,快的恍若幻觉里的一丝臆想。
心里某根紧绷的弦却于顷刻断裂,瞬间的跨度,已是泪流满面。
教官命人送来了上好的伤药,不盈一握的小小一瓶,叶繁却如获至宝。
小心翼翼的涂在白羽已经开始溃烂的后背,却有奇效,只半日的功夫,他的脸色就渐渐恢复了红润。
没了男女之防的她,褪尽他的衣衫,寻遍周身不见丝毫伤处,却烫的如同火炉。
气若游丝了三日,她的心也跟着悬了三日,第四天,终于睁开眼,烧也退了,只是自此人变得比往日更加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