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儿子,也没什么日后可指望了。
走出厅口,见她立于阶下,相信方才那知已听得分明。
她动也不动,冷颜如霜,他等着、等着,等不到她一言半语,心也冷了,放掉期待,伸手撕了厅门上贴的囍字窗花,揉进掌心。
「到房里来,我们谈清楚。」
她顿了会儿,还是跟上前去。
他进的,是慕容韬的寝房,她随后而入,见他负手立于窗口,一如那些个立于园中、远眺不语的姿态。
那时她总猜测着,他心里头正想些什么?如今看来,想的怕是条条算计,如何欺得她密不透风、如何陷得家主万劫不复吧?而她,竟还可笑得怜他一身苍凉寂寥——
「雁回,你爱过我吗?」
她浑身一震,愕瞪着他。
他凭什么?在做了这件事、如此欺她伤她之后,还有脸这般问她?!
「你无耻!」她疯了才会为这泯灭天良的禽兽动心!
「是吗?」答得真是毫不犹豫啊!
「我想了许久,有些话,一定得同你说清楚。我弑兄、夺权,这些都是事实,我也没想要辩解什么,天下人尽皆唾骂,我也能一肩担下,可雁回,我图的不是权,是你。你要控上千万条罪都可以,唯独这狎玩之罪,我说什么都不认。」
他回眸,对上她震愕的眸,涩涩一笑。「怎么?很意外吗?就你能爱他,我就不能爱你吗?我爱了很久、很久,只是你一直都看不见。」
他在赌,赌他献上真心,坦然相对,不再迂回相欺,结果又会是如何?
他已没有办法,像是穷途末路的赌徒,凭着手中最后的一点筹码,孤注一掷,那是他仅有的尊严,以及一颗真心。
输了这一注,便是一无所有。
「你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他弑兄、夺权,是为她?家主的生死未卜,也是因为她?!
他刚上前,未及多言,便教她一掌恨恨挥去——
「慕容略,你这混蛋!」
「这就是你的回答?」颊畔泛开热辣辣的疼,他没去抚,定定瞧她怒容。
「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陷我于不义?若今日家主真遭逢不测,你要我如何对得起他?」
「我没想过要他死。后来的一切,并非我能掌控。」
「你在玩命,玩的是家主的命,当真会天真以为世事皆能尽如你掌握?任何一点意外,都会教他死无全尸!」可他还是赌了,赌得两败俱伤。
但她又怎知,他也赌上了自己的命,她眼里,只有慕容韬的伤,看不见他也一身的伤。
「错已铸成,多说无益。雁回,我只问你,若他仍在世上,我顷力将他寻回,这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吗?我将属于他的一切还给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你跟我走,好吗?」
「这是威胁?」
「是请求。问问你的心,这一段日子,甚至是你不曾觉察的那些过往,虽是顶着他的身分,我依然懂得如何使你开怀、喜乐,不是吗?难道不是他,便一点意义也无?」
她静默了。
曾经,她口口声声说,一张脸无法代表一切,到头来,仍教那张脸的表相所欺,将过往那番信誓旦旦的言语狠狠砸回她脸上,难堪、羞惭……教她一句话也驳斥不了。
说到底,她也是那种肤浅无知的女子,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如果有一回,她曾经认出他来,是不是这一切便不会发生,更不会让他以为如此便能取代家主,以至于犯下无法挽回的弥天大错。
这一切,她难辞其咎。
若说他是元凶,她便是祸根,他的罪,她也得担上一半,若是威胁,她别无选择,为家主,抵了命也不足惜,可这般温言软语,她却是纠结痛楚,无从应起。
她还有什么资格?在教家主受尽苦难后,她这引发一切的祸首,还能够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允了他?
「不。」她做不到。
慕容略闭上眼,抵上窗框,默然不语。
早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仍然无法不让她拒一回便痛一回。
输尽最后这一注,他已己孑然一身,没什么能再失去了。
也好,从此以后,便再也无所顾忌。
沉沉吐出胸腔那口屏住的气息,柔软温情收得干干净净,冷沉眸底,只剩一片寒漠。「既然我的真心你弃若敝屣,那便是逼我对你使强了?好,莫雁回,我说过要你,你无论如何都得是我的——你允了,我听你的,倾力寻他,代他守住这一切,日后完壁归赵;你若不允,我就闹它个天翻地覆,死也拖慕容韬陪葬!」
「你敢——」
「我有何不敢?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不敢?!」
「你这禽兽!他是你大哥,他如何待你,你难道——」
「又如何?」走到这步田地,真寻回慕容韬,还会认他这亲弟吗?只怕是恨之欲死,他还顾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