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放着七彩霞帔、嫁裳及一顶缀满珠贝的繁复凤冠。
床上,她合紧眼,彷佛在睡,眉心却有解不开的结,一张苍白病容,对照着喜红色嫁裳,更显得巴掌大的小脸多么消瘦虚弱。
他来到床前,轻抚她的脸庞,她的肌肤冰冷若雪,若不是胸口尚有微弱呼吸的起伏,他差点以为她已失去生命气息。
「秋水……」
他的低唤,让那对紧闭的长睫轻轻颤动,缓缓睁开。迷蒙的眼,模模糊糊还没瞧清他的容貌,泪,已经先流下来。
「小武哥……」她不知是清醒抑或浑噩,目光涣散,伸出右手要碰触他,玉荑才刚举起又软软垂下,他即时反握住,那骨瘦如柴的触戚教他吃惊,接着又听见她喃喃说道,哭哑的嗓音可怜兮兮,「我不信小武哥已经死了,我不信……小武哥……不要离开我……」
混乱的哀求,自言自语着,他明明就在她眼前,她却好似没有看见。
「我没有死!我回来了!秋水!你看着我——我没有死!」他箝捧着她的脸颊,要她仔细看清楚。原本就清瘦的她,短短几个月里变得更加赢弱,她怎会将自己照顾成这副模样?她到底有没有吃有没有喝?她不会天天都在掉眼泪吧?
「我不嫁……求求你……爹……我不嫁……」
她此时神智不清的泣喃,绞痛他的心,而她左拳握得好紧,指缝间仍可见乾涸许久的血迹,他试图扳开,她的五指始终不肯松放。
「秋水,是我,你瞧清楚,是我呀,秋水——」
他的再三呼唤,终于让她的视线逐渐清明,清泪滚得更凶更急。
她作过太多这样的梦,梦见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但是当她伸手拥抱他时,他便会化为氤氲烟雾,让她扑空、教她失望。
这一回,也是梦吗?
爹说,他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死心吧!
大红说,他死了,否则怎么会完全没消没息。
管事说,他死了,被一棍一棍打成重伤又没有尽快医治,生机渺茫。抡拳的左手,碰着了他刚棱紧绷的脸庞,是温热的,是实体,不是虚幻的,他没有消失不见。她五指慢慢松放,凝固的血迹使得这个简单动作变得费劲,同时,有东西,细细碎碎由她小小的掌中散落下来。
她以指尖触摸他的下颚,他略硬的胡髭刮痒她的肤,而她的指,为他带来了细微刺痛,柔致如雪的少女肌肤,怎会在他颚肤上留下任何痛觉?
武罗拉下她的柔荑,在眼前检看。
血,乾涸后的颜色,是深深的褐,满布在她掌间。无数粉碎尖锐的玉屑,有些沾黏在褐渍上,有些深深没入她手心肤肉内,刺出大小不一的伤口,因为此时她的摊掌碰触他,拉扯了那些未清理结痂的伤口,鲜艳的血,又开始汩汩涌出。
那些扎在她左手的碎屑,便是刺痛他脸颊的元凶。
他拾起从她掌心掉落出来、体积较大的碎片端倪仔细,瞬间,倒抽凉息,眼眶炙热泛红——
他的,龙玉佩。
那块在他被连府家丁乱棒齐殴时,跟着一并砸碎的龙玉佩,有一部分的碎片,在他衣裳底下被虎标发现,虎标将它们及他那袭染血的布衣一块儿打包丢弃了,而另一部分……掉在连府地上,被她拾得,牢牢握在手心不放,即便它们割破她的掌,带来疼痛,她也不松手。
她握着,足足好几个月……
「傻秋水……」他好心疼地唤着她的名。
在确定他是真的平安地站在她面前之后,她唇畔浮现笑容,投入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