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姓杨,在严家当铺里出生。
她爹亲杨老鬼是出了名的赌鬼,镇日浸淫赌场中玩乐腐烂。
从来没有谁,是靠赌博致富。杨老鬼也不例外。
赌赢了,认定今日手气大好,自然不肯离开赌桌,赚来的银两,最终又是输多赢少地落回庄家手里。
赌输了,当然更不能走,不翻本回来怎行?!
如此恶性循环,杨老鬼赌掉了祖产、赌掉了赖以为生的小饼摊,最后,赌掉的,是怀胎六月的糟糠妻子。
严老板不忍见一名孕妇处境堪怜,便收当了她,付一笔钱给杨老鬼,换得杨老鬼一张休妻书,自今时今日起,两人各自娶嫁,再无瓜葛。杨老鬼典当妻子时,还有脸向严老板讨价还价,说是买一送一,肚里那只生下来也能为奴为婢,希望当金能高些,严老板不齿他的行径,懒得与他啰嗦,多给了几两,打发掉他。
数月后,冰心出世,膝下无子无女的严老板很是喜爱她,时常跑去向冰心她娘借孩子玩玩,与爱妻一块儿逗弄著可爱的女娃儿。
严格算来,冰心不是流当品,当初当单上只有她娘亲的名字,并不包含她,她只是随著娘亲在严家住下。冰心自小便聪颖温驯,严夫人不只一回夸奖过冰心这孩子生得漂亮,是张好面相,很得严家夫妇的缘,更险些被严老板收为义女,成为严家千金,若非冰心她娘百般婉拒,说是身分悬殊不敢造次,加上数年后,严家夫妇喜获明珠,于是收养义女一事,便无人再提。
当不成严家义女,冰心倒很认分,在严家乖巧帮忙,毫无怨言。冰心婉约懂事,照顾稚小的严尽欢无微不至,严夫人难产过世,严尽欢几乎是由八岁大的冰心带大,除了哺乳这事儿得由奶娘做,其余哄睡、换尿巾,全由冰心揽下,她心细手巧,严老板很是放心,冰心俨然像是一名长姊,时时抱著襁褓中的严尽欢,在园圃里嬉戏。
虽然非义女身分.冰心在严家仍是得到不错待遇,严家收留了许多“流当品”,年岁与冰心相仿,一班孩子一块儿上私塾,吃的用的喝的,严老板从不曾亏待他们。
冰心年纪越长,出落得越发灵秀娇美,教养极好的她,总被误解为某家千金小姐,一旦听见她只是严家婢女,不由得感叹如此精致美人,竟沦为奴婢。
夏侯武威进入严家当铺那年,冰心十岁。
兴许是年纪相仿,又或许是夏侯武威负伤救回严尽欢,等同于救了失职的她一命,冰心与夏侯武威自然而然熟稔起来。
冰心为夏侯武威煎汤换药,并且送来三餐,因为夏侯武威不方便下床——自从严尽欢被带回,她夜里总无法安眠,时时惊吓而起,吵著要找夏侯武威,迫不得已,冰心去拜托夏侯武威到房里哄哄严尽欢,从此夏侯武威便脱不了身,让小小严尽欢给抱住就不放了。
接连好几天,他沦为“陪睡”角色——陪三岁小奶娃睡。
“武威哥,抱歉了……”冰心好歉疚,递给夏侯武威一块牛肉夹饼。饼比饭或面都要方便食用,对于此时无法离开床榻的他来说,确定是最佳的午膳选择——他怀里塞了只正呼呼大睡的严尽欢,她把自己蜷成一团小虾米,螓首枕在夏侯武威结实胸口上,拳心抡握著他的衣裳下摆,睡得正香沉。
“害你被义哥取笑。”冰心指的是方才尉迟义特地上门来,啧啧有声地酸夏侯武威两句才过瘾离开。冰心觉得若非她向夏侯武威求援,他也不必忍受这些调侃。
自从冰心将夏侯武威请进严尽欢闺房安抚受惊过度的小娃儿后,害他让严尽欢天天缠上,嘴贱的尉迟义便人前人后喊他“姑爷”,以嘲笑他为乐,三不不五时就一句“姑爷,你伤好些了吗?”、“姑爷,你去库房搬几个花瓶过来”、“姑爷,来对打几招吧”,每每都换来夏侯武威的追打痛殴。
他与尉迟义在打打闹闹之间,生疏和隔阂飞快消失,尉迟义与谁都好的大剌剌个性,轻易便能跟人称兄道弟,夏侯武威当然不例外,斗嘴的两人,像相识大半辈子的老朋友,啥话都能说,尉迟义才会如此口无遮拦笑话他,教人时常忘了,夏侯武威来到当铺不过是短短几天的日子罢了。
“并不是你的问题,是阿义的贱性使然,你不用放在心上。谢谢。”最未了那句,是冰心为他斟来一杯茶水,并送到他唇边的道谢。
“我担心你介意。”介意被人喊姑爷。
“只是玩笑话,没有人会当真。”对,没人会当真——只除了严老板。他不只当真,还很介意,介意得要死,真以为自个儿宝贝女儿爱上了他,一脸忧心忡忡,与全天下爹亲乍闻女儿年纪轻轻便有了情人样的震惊难接受,尤其是严尽欢遇劫返家的当夜,她一迳啜泣发抖,不给任何人抱,只讨著要夏侯武威,使得严老板大受打击,以为女儿不再爱爹,而哭得比严尽欢更惨。
“也是,小姐还是个孩子嘛。”冰心笑道。娃儿严尽欢在夏侯武威眼中,应该与一只缠人撒娇的幼猫没有两样,无关情爱。
夏侯武威两三口便解决掉一块夹饼,冰心又递给他第二块,他在接饼之前,以指腹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