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沃萌!你张不张嘴?”
被她连名带姓沉声一唤,他心如中巨锤,莫名地齿关就放松了。
双颊遭掐,他嘴不由得开启,苦死人不偿命的药汁再次徐缓灌进。
连呕出的力气也无,只得揪眉吞咽,待得舌尖实在禁不住苦了,他本能地欲扭开头,才觉下颚被稳稳扣住!她这人,发什么狠啊?不把药汁尽数灌进他胃里不罢休就是了!
他到底哪儿不对劲?就由着她一次次欺到头上?
神识浑沌之际,千百道思绪飞掠,每一道皆有她,最后沉淀在心底的,竟是莫名的委屈,竟会觉得委屈啊……
他耳热、头昏,汗不住地流,多到他都能嗅到自己的汗臭味,黏腻的、热烘烘的、窒闷难受的……他在黑川上浮沉,失去方向,是睡、是昏茫,连自己都没能弄清,直到汗雨淋漓又淋漓汗雨,他湿得透彻,才恍恍惚惚有了大纵过后的宁静、大病过后的初愈……
***
“爷,您该喝药了。”
“佟子,把爷的头扶好,咱来喂药。”
今儿个端药来到榻旁的,是他的一双竹僮。但,为什么?她人哪儿去了?
“爷,您快醒,别再睡,您都退烧整整两日了,怎地不醒啊?”
竹僮们似是学着那姑娘喂他药汁的方法,先捧高他的头,再捏他颊面,再一匙匙徐灌,但他们捏痛他了,再加上药匙没摆弄好,一些苦黑汁液免不了溢出他嘴角,濡湿他下颚和颈部。
他拧起眉,眸珠又在眼皮底下滚颤。
竹僮边喂药、边帮他擦拭,苦恼地叹气。
“爷,快快醒啊!再不醒来,露姊儿该怎么办?爷弄得这祥惨,病得不省人事,又不是露姊儿的错,那……那还是她护着爷回来的,大爷怎能把罪都怪在她头上?不公平啦!三爷快些醒啊!”
他真醒了。
沉重如石的眼皮终于养足力气撑开,尽管入眼依然尽黑,神识却是随睁开的双目那般真实召回。
“爷啊——”
两竹僮挨在榻边既惊且喜,欢叫声震他耳鼓。
他勉强嚅着略干涩的薄唇,启声便问──
“你家大爷做了什么?露姊儿她……她去了哪里……”
***
陆世平被押进柴房已一日夜,因昨儿个苗家家主突然往她头上安了一个罪名,说她不顾三爷眼盲,在‘凤宝庄’琴馆外,私将主子拉进曲折巷弄,最后更将人拉进湖中,才使得三爷全身湿透又吹上许久寒风、病昏沉了,且高烧不退。
可……苗三爷明明已经烧退了啊!
接连三日贴身看顾病中的苗沃萌,在两竹僮帮忙下替他擦身净洗,头一天他确实烧得不省人事,然,在强灌他朱大夫过府急诊后所开出的药后,他开始半梦半醒,她都觉他醒着时候多了,只是力气尚未养足,没法稳心睁眼,毕竟她哄他、凶他、迫他,他似都能觉。
第二日满身发过大汗后,苗三爷体热便退了。
而苗大爷既要怪她,该早早将她丢进柴房关着才是,怎地待到后来才使这一记回马枪?她都闹不明白这前因后果了。
昨日领家主之命押她进柴房的守益以及另一名小厮,直跟她说抱歉。
守益还偷偷对她挤眉弄眼嘻嘻笑。
她没来得及弄懂,人已被关,柴房门外清脆落锁。
更教她发怔的是——柴房里竟然有被、有枕,还备了茶水和小点!
守益隔着门扉轻嚷——
“露姊儿,外边有人轮流守着呢,你要想上茅房,喊一声就有人帮你开锁喽!这儿,呃……咱们也管饭的,时候到了会送饭过来,嗯……那个……总之你好好休息!”
道完,一溜烟地跑掉,不给发问机会。
在柴房过夜的这一晚,尽管心有迷惑,她睡得却颇沉,一是因苗三爷已烧退,二是她连着三日守在主子病榻边难以成眠,此时松懈下来,只觉满身疲倦,几是一交睫便入睡了。
醒来时,柴房窗外天已大亮。
她拥被怔坐许久,突然间无事可做,竟只懂得发呆。
直到府里小辉送来清水、盥洗用具和早饭,她才慢腾腾地动起来。
待她用过一切后,小婢将送来的东西又收拾干净端走,柴房回复原有的静谧。
她环顾四周,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打算撩起衣袖好好整顿柴房中堆得到处都是的杂物,门外的大锁突然‘喀啦”一响!
以为是婢子忘记收走什么,去又复返,她回眸看去,见到那推门而入之人时,眸子不禁微瞠,随即一抹欣愉袭上心头。
“三爷……”人不仅醒了,还能下榻行走,她怎能不喜?
苗沃萌让两名引路的竹僮留在外头,听到陆世平那声低唤,他循声走近。
美目失焦,犹是静谧谧落在她脸上,瞳心无神却张扬某种描绘不出的执拗。
陆世平被“瞪”得有些喘不过气,抿了几下唇瓣才呐呐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