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鸠山上,一茉跪在寒隽的衣冠冢前久久不起,不哭,不语,就静静跪在墓冢前,钟离玦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散在身后略微枯黄的长发,也不催促她,就同她一样安静。
直到落日西沉,一茉才直起酸麻的双膝,朝身后的钟离玦道谢,眉眼间,嘴角边,挂着欣慰的谢意之笑。
那样纯净的笑,一瞬间,让钟离玦恍惚觉得看见了夜空中璀璨的繁星,不作回答,钟离玦拔开步子。
站在雀鸠山上,能远远瞧见陷落的漠白城,消逝了繁闹的气息,也消逝了入夜时燃起的万家灯火,只有落日过后暗夜的漆黑渐渐笼罩在本是繁华之城的上空,不禁让人想起一年前那场屠城的血腥,好似至今都还能闻到那血的腥味与腐朽。
因为白澜的据守,齐良至今仍未夺回任何一座被白澜夺去的城池,也正因为此,一茉三人只能在枝繁叶茂的雀鸠山林里穿行,直至翌日天明,他们才来到齐良管辖范围内的一个小镇,置了车马,真正开始回钟离城的行程。
颠簸了将近半月之久,一茉三人所乘的马车才缓缓驶入齐良的中心——钟离城。
坐在马车里,能听到喧闹的人声,一茉想掀开窗帘看看钟离城的繁华,但看着坐在对面的兀自闭眼假寐的钟离玦,却又是抬起了手又悻悻放下。
看到一茉悻悻收手的模样,凝风淡淡地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滚动的车辙渐渐放慢速度,最终停在一扇朱漆大门前。
随着车辙的停止,钟离玦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睁开的眸子里,却是没有焦距的深邃。
“公子,下车吧。”凝风首先跃下马车,为钟离玦掀开车帘,迎他下车。
到了,回来了,他终又是回到这个自己离开三年的地方,这个只会让他感觉压抑的地方。
颀长的海蓝身影伫立在朱漆大门前,眼神锁住大门之上的牌匾,三个烫金大字深深嵌在宽大的额匾上——璋王府。
一茉站在钟离玦身侧后的地方,看朱漆的赤红大门,烫金大字的额匾与坐卧在大门前两侧的两座神气十足的石狮,压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他的家吗?像他的人一样,威严,却又冰冷。
那站在大门前神色激动的几个黑衣男子,是不是就是风公子所说过的六士?
“公子!”浑身止不住激动颤抖的几名黑衣男子愣愣地注视了钟离玦片刻,而后齐齐双膝跪下,垂首,“听烟,拢寒,望天,见过,公子!”
出口的话语,全如他们的人一般,颤抖不已,一茉瞧见,有晶莹的液体自他们低垂的脸上滴落,落到光滑的大理石铺陈的地板上,莹亮可见。
“都起来吧。”钟离玦柔和地笑了,话里的柔和是一茉从未听到过的。
这些人,在他的心里,是极重要的罢……
“公子,您到家了。”三名男子站起,再抬头时,脸上只有绚烂的笑,不再见一丝方才的忧伤,只有地上的几滴液体正在安静地消散。
家?到家了吗?是啊,有听烟他们六人存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幸好,在这个压抑他灵魂的钟离城,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而他,有家。
“嗯。”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钟离玦的步子踏进了久违三年的府邸。
“姑娘,请进。”钟离玦进府后,听烟看到一茉还定定地站在门前的阶梯下一动不动,出声叫她,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一茉这才发现只有钟离玦一人进了府邸,凝风他们四人还留在原地,均朝她微微点头,微笑,示意她先进去,不由令她面赤,朝四人礼貌地福了福身,在凝风的带领下踏进了属于钟离玦的地方。
蜿蜒迂回的游廊,繁复的廊雕下,坠挂着镂刻的灯盏,嶙峋的假山,别有意境,各类青翠植木,绽放的花朵飘香,清清淡淡,沁人心脾。
忽而眼前开阔,是一汪碧波粼粼的池子,满池净白的睡莲紧贴着水面,馨馨绽放,有红色的锦鲤在盛开的多多睡莲下游弋,搅动平静的池面,漾开一缕缕轻细的水波,池子中央,砌一座六角亭子,细致的雕顶,在满池睡莲的簇拥下,诗意浓浓。
从小池上迂折的石桥走过,一茉时不时停下脚步,看净白的睡莲朵朵,看游弋的锦鲤,感受这份惬意,却又看得前方凝风停下步子转身等她,不好意思地拾起步子继续前行。
一茉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府邸,在假山、游廊与石桥上弯弯绕绕,差点迷了方向,若不是前方有凝风带路,她准会在这偌大的府邸里迷路。
装饰华美又不失古朴,富贵里又不失惬意,处处是意,处处是景,真真令人流连忘返,一路上,一茉总是止不住地东张西望。
只是,占地面积如此的大的府邸,一路走来一茉却未见到多少家仆,还是不禁好奇,正思量间,走在其前方的凝风在岔开的路口停下了脚步,拢寒从一茉的身后走了上来,朝她微微地笑。
“姑娘,为你安排的住处在这边,请随我来。”拢寒走到了往左岔开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