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式马车“咯哒咯哒”地驶进埠头区。
沿街两侧的商民建筑、西洋教堂,有不少都是最近几年才刚刚落成,拜占庭风格、哥特式风格、洛可可风格,还有最近的新艺术主义风格……
按盛宝库的说法,如今已经有十几个国家在哈埠设立了领事馆,比奉天还多。
数万洋人聚居在道里和南岗。
这并不让人意外。
二十几年前,欧亚往来,多半还要远渡重洋。
中东铁路建成,再要去西洋,便多了一种选择,火车方便快捷,哈埠自然成了交通枢纽。
少倾,几人来到了所谓的“契丹大街”。
时值寒夜,本以为街面上应该没什么人,可实际探头一看,窗外橘黄色的路灯下,竟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西洋贵妇。
她们手挽着手,在雪地上悠哉悠哉地结伴而行。
路面异常整洁,可供休息的长椅上张贴着洋文广告,有個毛子坐在上面,一边拉着手风琴,一边轻唱故乡的民谣。
要是有贵妇给他扔个铜板儿,他就点点头,或是叽里呱啦地说两句,大概是“愿圣母保佑你”之类的话。
见此情形,江连横竟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反倒成了个异乡人。
马车沿着“契丹大街”一路向北,快到江边时,忽然朝东拐过去,没再走多远,就在一家饭馆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几人陆续钻出车厢,抬头一看,见是一座西洋建筑,华商开的摩登餐馆。
让江连横没想到的是,临要结算车费时,那毛子摊开手掌,竟突然说了句地道的汉语。
“老爷,小买卖,多给点吧!”
更让江连横没想到的是,盛宝库竟直接冲那毛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滚瘪犊子,别他妈在我眼前晃悠!”
马车夫似乎也只会说那一句汉语,别的听不懂,见对方没给好脸儿,便骂骂咧咧地驱车离开了。
盛宝库还不解恨,站在原地又朝远去的马车嘟囔了几句,这才转过身来,重新换上一副笑脸。
“来来来,江老板,大冷的天儿,咱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在店门口侧过身,礼让江连横和薛应清先行一步。
这家餐馆从里到外、装潢布局,全都是西洋风格,服务生也是身穿马甲,手拿华俄双语菜单。
盛宝库和大堂经理很熟,并且早已预订了宴席,进门哈哈一笑,打两句招呼,说一声“走菜”,便自顾自地带领众人走上楼梯,来到一间窗口面朝松花江的雅间。
几人纷纷脱下大衣,各自落座闲话。
这一冷一热,仿佛冰火两重天。
江连横和李正西顿觉皮松肉散、肿胀麻木,头皮发痒,像有小虫在爬,额角上的血管一跳一跳,脑浆子仿佛离了核,在颅腔里面乱晃悠。
薛应清等人尽管穿得多,可看上去却也并不轻松。
饭桌上,只有头刀子一人不当回事儿。
冰天雪地一路走来,他连手都没往袖管里缩过。
等菜的工夫,众人闲话旅途趣闻,嘬了几口热茶,身子骨渐渐暖和起来,便又是自己的了。
盛宝库眯起眼睛,笑着问:“江老板,怎么样,哈埠这地界儿还凑合吧?”
“不错,不错。”江连横由衷地点了点头,“托盛老板的福,今儿我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嗐,别这么说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哈埠得有咱这一桌,那才能算得上是群英荟萃呐!”
众人捧场笑了笑。
江连横忽然感慨:“该说不说,这哈埠地面儿上的洋人是真多,整得我倒像个外国人了。”
“这才哪到哪呀!”盛宝库一边翻兜摸索着什么,一边信誓旦旦地说,“江老板,不是我吹,你看着吧,往后这哈埠的洋人,只会越来越多。”
他从兜里翻出一包烟,挨个儿发给众人,接着说:
“欧洲那边,打得热火朝天;毛子那边,已经彻底乱套了。你们猜猜,这个月十六号,就那一天,光是毛子就来了多少人?”
“多少人?”众人都有些好奇。
“一千多号人!”
盛宝库重新坐下来,瞪着眼,撇着嘴,煞有其事地说:“这事儿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一千多号人,就一天,拖家带口全都来了,打算在哈埠落地生根,这里头得有多大的商机,伱们想想!”
江连横接过香烟,夹在手里,却不由得一愣。
只见这香烟比市面上的略长,末梢包了一截硬纸卷儿。
“江老板,这烟叫‘老巴夺’,烟嘴儿是特色,你尝尝。”盛宝库划着洋火儿,递了过去。
江连横深吸一口,除了烟轻,也没品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味道,只是觉得新鲜。
“盛老板,我说实话,哈埠这地方确实挺带派,没想到毛子还真有两下子。”
“毛子?”
盛宝库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