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绝命一击,张立明喊出“收下吧”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已然赶来的杨锋。
他用斧上的拳印,把“狄奥是敌人”的信息传递给了毫不知情、满心欢喜,甚至还弹奏着音乐、想着给我们一个惊喜的杨锋。
我缓缓转头90度,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停车场入口处,那个抱着小提琴的男人。
“刑天”的巨斧就插在他的脚旁,看来是在他拐过弯进来之前,就先一步映入了他的眼帘。
我也明白了音乐为何骤止。
因为杨锋看见了“刑天”带着“视界”拳印的战斧,跑过转角后便一眼看见了狼藉满地的停车场,以及跪倒在我面前,胸口被击穿、鲜血染红雪地的张立明。
“刑天”的战斧红光黯淡,直至消失。
这个二十年来未曾被人注意过的替身就此消逝,就好像它从未来过。
与之一同离去的,是它主人那同样短暂而质朴、却又难掩高洁的生命。
低下头看,张立明的眸子已然黯淡,他已死去了。
杨锋颤抖的手指拨乱了琴音。
他恐怕从未想过,这次本该是宾主尽欢的久别重逢,会变成至亲至密的好友之间的同室操戈。
他也从未想过,自己和最好的兄弟的最后一面,会是以这种方式见到。
但杨锋终究也不是凡人。
他没有声嘶力竭地发狂,也没有失去理智地唤出替身和我拼命。
口中呼出的寒气长了又长,他竟在颤抖的几次深呼吸过后,重新把手指搭在了琴上。
我彻底转回头去,不敢再看杨锋。
这一刻我也有些忏悔,不敢直视男人那双被热泪填满的血红双眼。
哪怕我们距离很远,哪怕我掌控着这片领域。
哪怕是我这样卑鄙无耻的贱人,也会在挚友的悲恸下面红耳赤。
两声试音般的拨弦过后,我的替身能力感受到了那个男人坚定的步伐踏进我的领域。
杨锋径直向我慢步走来,继续了他的弹唱。
[还是想着去写一首歌]
[心中有话只是难以言说]
[思绪如潮翻涌到那个日落]
[晚风的微凉拂过山坡]
[就像头初次见到海的骆驼]
[听着浪花声音不知所措]
[你的笑如潮难以挣脱]
[我坠入你眸中缱绻的漩涡]
杨锋的声线逐渐平稳,我能听出他唱的竟是一首情歌,一首我未曾听过的、大概是由他自己创作的情歌。
只是那歌词放在现在这个场景,却生出了另一种奇妙的意味。
仿佛是在拷问着我的灵魂。
我不敢回头和杨锋对视,只是用“视界”感知到他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琴声突然变调,杨锋的歌声也达到了一个高潮。
[到后来~到后来我才知道]
[其实你~其实你并不爱笑]
[夕阳的余晖流淌下发梢]
[冷艳中映照你的妖娆]
[恍惚记起你我在某月某号,也曾在天台紧紧拥抱]
[我早已淹没在脑中的喧闹,一见钟情如汹涌波涛]
寒风也为这高亢赤诚的歌声暂歇,我这一刻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响遏行云。
我的眼眶竟也有些湿润。
[辗转反侧又一波三折]
[想去表白却总临阵退缩]
[可我的心动早已无可辩驳]
[智者也难免踏入爱河]
[真的感觉无需费太多笔墨]
[灵魂便告诉我不可错过]
[朝夕相处用时间着色]
[早已把爱的样子轻轻勾勒]
短暂的间奏过后,第二段唱词也汩汩流出。
我的眼泪也是。
[到后来~到后来我才知道]
[其实你~其实你并不爱笑]
[可你致命诱惑犹如镣铐]
[我知道我已无路可逃]
[就算怀疑自己太年少潦倒,能否配得上你的骄傲]
[奈何那天惊鸿一瞥如毒药,一滴便让我神魂颠倒]
歌曲再次到达高潮部分,可杨锋的声音里分明都是痛苦和悔恨。
他在悔恨自己没能早点撕破我的画皮,后悔自己被那条美女蛇迷到神魂颠倒,后悔自己没能早点赶来、救下兄弟的命。
[到后来~到后来我才看破]
[其实你~其实你也会脆弱]
[一路走来共度多少风波]
[这一次的我不想怯懦]
[怪我太迟钝太愚蠢太木讷,现在才发现情难割舍]
[想陪你白头到老百年好合,踏过余生的山险水恶]
再度爆发的弦歌之声让感情愈发连续,只是此时歌者的情感和情歌本身已然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