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轻叹一声,抿唇握了握袖中的小铁钎,把从上面借来的冰凉敷在了脸上。
这几天头脑确实有些不清醒了,因为整夜在想、忐忑不安,处理事情就有些朦朦胧胧的,也难怪每次见面裴大人总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自己。
要是自己也有那传说中的真气就好了,精神就能提振很多,行动也能更快些……但……那样也许反而不行了吧。
一切事情都能很轻松就做到的话,还怎么显得出诚意呢?
朦儿顺着走过许多遍的、她一个人发现的路,一步步登上明月山,今日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山路上一如既往的寂静。
在裴大人的想象中,这大概是个很艰难困苦的过程,确实如此,木肢走路时还好,登山或下阶时就疼痛而疲累,每日走上来或走下去时,她总是咬着牙出一身的汗。
但正如前面所说,没有痛苦和困难,怎么显得出诚心呢?
所以她其实很喜欢独自登山的这个过程,好像整个世界只有行进的她和等在那里的明月宫,身体每产生一道痛楚,都令她的心更踏实一分。
比起外面那个真的会带来无意义的痛苦的世界,这里才是她喜欢的地方。
登上明月宫时,差不多是正午,虽然门锁那天被裴大人斩断,但朦儿每天离开时还是会把铁链系好,现在她解开铁链推开门,老旧的“吱呀”成了这里的第一道声响。
然后是木肢敲地的“笃笃”声,侍女走到宫殿前立定合掌,轻声道:“皇后娘娘,我又来了。今日宫里要办私宴,雍戟公子要和各位殿下见面,应该今晚之后,就会选定结亲之人了。不过真正不能改易,应该要等到订亲的时候。”
明月殿中只有布幔轻飘,朦儿仰着头安静了一会儿,继续低声道:“皇后娘娘,不知您能不能听见,大家都说您心地善良,又神通广大,是神仙般的人物,朦儿感谢您开恩,等殿下和朦儿离开之后,一定给您立庙设祠。”
言罢她自己先笑了笑,脸上掌痕也不觉得痛了,她阖上眼嗅了嗅,好像能闻到什么美丽的气味,连步履也轻快了些,清脆的“笃笃”敲打着地面,她摇摇晃晃地向宫外走去。
再一次来到景池冰面上,这次没有裴大人的火焰来暖身了,她自然也不敢点火,来到一直敲打的冰洞旁坐下,拾起旁边的石头,取出了已经被捂热的铁钎。
沉闷的、单调的敲打一下一下地响起在景池之上。
“皇后娘娘,凿开这座景池后,我就要把整座明月宫找遍了。”半晌后,朦儿自语道。
沉闷的凿打再次响了一会儿。
“所以您留下的秘道一定只能在这个下面了,可是我不会水,到时候恐怕要请殿下……或者裴大人帮忙来拿,希望您也给他们开个门。”朦儿继续自语,“等殿下有了洗去麟血的办法,我们就去和现在的皇后娘娘商量,她就不会再阻拦我们了。就算、就算雍戟公子忽然不喜欢殿下了,那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
她喘着气坐倒在地上,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仰头看着天,眼睛泛着莹亮的光。
“……有您真是太好了,皇后娘娘。”歇了片刻,朦儿重新跪坐起来,一重新劳累起来,前些天留在身体里的所有疲痛都一起涌了上来。
但朦儿已经习惯这种感受了,她再次凿打起来,汗水从额上流下,又很快冷凝,过了一会儿,她口中开始哼唱一种隐约的曲调。
“……折梅寄……何处?莲花……清如水……”
整片旧殿荒山,只有她一个声音。
……
……
大约在午时之后,裴液和李无颜分开,在女孩儿的殷切叮嘱中拿走了她的小鱼竿,回到殿中,李西洲已经梳理好了头面。
她没有更换衣装的意思,依然是那袭红衣,而金面即便在这种场合似乎也不准备摘下来。
而主人不要求,裴液就更不会挑选什么衣装,李西洲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想有些什么指示,但最终还是放弃,就由他穿着一身剑服跟在了身后。
“一会儿若见了鱼嗣诚,殿下便多问他几句话,我正可多观察观察他,验证一些猜想。”裴液道。
李西洲瞧他一眼:“宴场上,我是主人,你是随从。向地位平或高者,我亲自开口;向地位低者,我授意,你讲话。”
“……哦。”裴液沉默了一会儿,“主要是,我担心我说话,他不理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若不理我呢。”
“那还挺丢面子的。”
“所以说。”
裴液四顾瞧着有没有什么扇子形的东西,目光最终还是落向那座琼琚园:“我其实有些不解,如果结亲之事本来就是皇后一言而定,雍戟为什么在这时推进这件事呢。是没有能力决定,还是有什么其他准备。他和李幽胧走得近些,难道就能违背皇后之命吗。”
李西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回过头看向他:“……裴液。”
“嗯?”
“你觉得,这桩婚事怎么办比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