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身旁的少女依然蹙眉怔怔,片刻后学堂嘈杂起来她才回过神,偏头歉意笑了下:“抱歉,我还是在想先生最后的问题。”
“没事儿,我都没听明白。”裴液收拾东西。
长孙玦莞尔:“其实正是先生刊在国报上的那篇文章《德论》,快二十天了还在院里争论不休,今日先生又说了些自己的想法。”
裴液好奇:“我能听明白吗?”
“当然能!”长孙玦又笑,“简单来说就是两句话,《诗经》之‘天命靡常,惟德是辅’,与《论语》之‘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好奇怪。”
“是吧,你也觉得了。”长孙玦也低头收拾东西,“我看时也吓一跳,像是寻章摘句的驴唇马嘴之作。不过想了想就明白了——《尚书》中关于‘天命’的观点,其实也正是‘天命靡常,惟德是辅’.你明白这两句的意思吗?”
“《尚书》说‘天命并非恒常,只授予有德之人’,孔子说‘天赋予我仁德,桓魋又能把我怎么样?’”
“不错!裴同窗进步好多了。”两人收拾好东西往门外走去,长孙玦笑,继续道,“可是你想,天命既然只帮助有‘德’之人,‘德’又是天赋予的,那么何来‘天命无常’呢?”
裴液一下愣住。
“是啊.为什么?”裴液看着少女,试图得到答案。
“这就是大家争论的事情了。”长孙玦道,“先生给出的答案是,那么‘德’就不是天赋予的,君子修德,小人远德,天命因此而变。”
“.这不是说的很对吗?”
“咦,那你是说孔圣人说得不对喽?”
“.”裴液哑然,心中却想劳什子孔圣人,说他不对又怎样除非有个什么剑圣人。
两人出了学堂,长孙玦微笑:“其实也不是孔子他老人家所说就不容质疑,只是他既研《尚书》,又读《诗经》,本身就生活在周朝,比我们的理解一定深得多,他说过又记录下来的话,岂能就这么武断地认为是错的呢?”
裴液有点儿懵了:“那怎么解?”
长孙玦伸出一根手指:“其实原也不难,我想十一月国报会刊登的文章就是这样了:‘德’一定是天生,只不过会因人心而变。肆人欲,远天道者,会背离德行;尊天道,顺天意者,则能保有德行。所谓‘畏天知命’,如是而已。”
“.”
长孙玦莞尔:“裴同窗一定听烦了。”
“不。”裴液其实正起劲,怔然问道,“那这争论有什么意义吗?”
李鸣秋写出这篇文章时,一定就知道别人对自己的批驳和会抛出的答案,换句话说,《尚书》说的是对是错,孔子当年又怎么认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说白了就是要人们“修德”就好。
长孙玦此时却难得沉默了。
两人安静地走在小路上,散学的人影也渐渐稀少了。
良久,少女轻叹道:“当然,裴同窗,这争论不仅意义重大.而且血色累累呢。”
“.”
长孙玦偏头抬眸看着他:“裴同窗若看得多了就能明白:观大儒一篇文,见其高山仰止,光风霁月;观大儒百篇文,知其出身地位,所好所恶。”
“你是说,他们都是站在自己立场上抢夺武器?”
长孙玦点点头,轻声认真道:“裴同窗不入士林和朝堂,对这惊涛骇浪难免迟钝,这只是近来风波的一角.恐怕很快就会爆发在整个神京的。”
“.什么意思?”
“大家如果奋力为一件古事敲定是非,那自然是因为它的是非也一定昭示着现下的是非。”长孙玦轻声道,“我听说习剑亦分剑理与剑招,想来欲剑招变,先剑理变.一个国家也是一样。”
“.”
长孙玦终于又是一笑:“裴同窗其实也不用想那么多啦,许先生这么久以来不是一直在亲自操手这件事吗,她想做的事,一定会告诉你的。”
“.根本没告诉我。”
“那一定是还没到时候,而且你也没去问。”少女出乎意料地维护女子。
裴液这倒反驳不了。
笑道:“多谢你长孙同窗,以往我只是读书认字,没想过这么多事.你真是见识深刻。”
“其实我哪有资格评判先生们啦。”长孙玦先莞尔,又轻叹,“我出身清贵,不治国家,不事生产,只会做些书本上的事从前我的志向是此生通释五经,必求世间唯一之真理。后来才发觉经典的阐释永远不可能脱离现下、脱离我自己的影响,而真理为何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真理站在哪一方。”
“.”
“我想求得真理,又没有方同窗那样的见地和勇气。”长孙玦对他笑了下,“你说我见识深刻,其实我是读书自误,远没有你那样坚定明澈啦。”
裴液并不知道方继道在做什么事,这时回过神来只笑道:“我从小山沟里出来也是这样,想来见识多了必然迷惘,迷惘过了自然坚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