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李景隆的耳膜仿佛被铁锥刺穿。
他整个人被气浪掀飞,后背撞在铸铁炮架上时,鼻腔里涌进浓烈的硫磺味。
这味道与二十年前父亲书房里的焦糊气息如出一辙——那时他正趴在窗棂上偷看父亲擦拭新造的火铳,忽然就看见枪管炸裂时喷出的血雾。
"大人!"亲兵队长的声音像是隔着水幕传来。
李景隆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疤,那是当年火铳碎片划开的,此刻正渗出血珠。
他看见自己的玄色蟒袍下摆沾着火星,却感觉不到灼痛,直到徐辉祖提着水龙冲进来时,泼溅的水花淋湿了衣角。
"都别用水!"刘伯温的嘶吼从值房方向传来,却在第二声爆炸中戛然而止。
老尚书攥着裂成三瓣的龟甲撞开木门,苍白的须发被东南角腾起的赤色烟柱映得发红。
他腰间挂着的六壬式盘突然倒转,铜勺直指库房里成堆的硝石。
徐辉祖的铜盔已经烫得握不住。
他刚用钩镰枪挑开压住粮草车的横梁,突然发现脚下积水泛着诡异的蓝光。
火星坠落的刹那,原本该熄灭的火焰竟爆出三尺高的幽蓝火舌,瞬间沿着水迹烧着了三个士兵的靴底。
"是硭硝!"刘伯温的官靴踩碎冰碴,在满地狼藉中捡起半截焦黑的引信,"有人往火药里掺了硭硝遇水即燃的秘方,当是前朝白莲教的把戏......"他的话被兵科给事中尖利的嗓音打断。
那个浙东口音的文官不知何时出现在浓烟里,官袍上金线绣的獬豸在火光中狰狞毕现。
李景隆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见徐辉祖徒手撕开着火的帐幔,火星在那人青铜色的甲胄上烫出焦痕,就像当年父亲临终前抓着他手腕留下的指印。
记忆中的血珠正顺着火铳膛线滑落,与此刻掌心的血迹重叠。
"武定侯这是要毁了神机营啊!"兵科给事中突然扑跪在冒着青烟的废墟上,从焦土里扒出半本火药账簿,"诸位请看!
这损耗数目对不上库银......"他刻意抖开的账页被风吹起,恰好落在闻讯赶来的五军都督府佥事脚边。
刘伯温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注意到燃烧的梁木排列成奇异的卦象,焦黑的木纹竟与方才裂开的龟甲纹路一模一样。
老尚书弯腰时,藏在袖中的六枚铜钱突然发烫,其中一枚"永乐通宝"竟熔成了赤红的铜汁。
"启禀圣上!"浙东派官员的奏本在早朝时堆成了小山,最上方那本沾着蓝焰灼烧的痕迹,"神机营火药异常损耗已达三千斤,臣等以为......"
五更天的雪粒子敲在奉天殿的琉璃瓦上,朱柏的手指抚过奏折边沿的焦痕,蓝焰灼烧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他忽然拿起案头那块裂了冰纹的西洋镜片,对着折子上的獬豸绣纹轻轻转动——这是当年随蓝玉北伐时,在捕鱼儿海缴获的战利品。
"八千斤。"年轻皇帝突然开口,声音惊得鎏金仙鹤烛台晃了晃。
跪在丹墀下的兵科给事中猛地抬头,官帽上的雪水顺着獬豸补子流进脖颈。
刘伯温的朝靴在青砖上碾过半片残雪。
他看见皇帝手中的琉璃镜片将火光折射成七色,忽然想起昨夜占卜时熔化的"永乐通宝"。
那枚本该在洪武年间才出现的铜钱,此刻正在他袖袋里烫着皮肉。
"去岁兵部存档,神机营火药损耗八千斤。"朱柏的指尖划过镜片裂纹,像是摩挲着千里之外的居庸关隘,"今岁开春不过两月,又折了三千斤。"他突然对着浙东派官员轻笑,惊得对方膝行后退半步,官袍拖出一道水痕。
徐辉祖的甲胄还在滴水。
他盯着御案上那堆参劾李景隆的奏折,忽然发现最底下压着半张漠北布防图。
皇帝昨日才让兵部誊抄的新图,此刻边角处竟有烧灼的狼头印记——那是扩廓帖木儿部族的火漆纹样。
"武定侯。"朱柏突然转向李景隆,惊得这位浑身缠着纱布的将领踉跄跪倒。
皇帝手中的镜片突然对准兵部侍郎,"你父亲造的神火飞鸦,如今可还有人会用?"
刘伯温的六壬式盘在袖中颤动。
他看见李景隆后背渗血的纱布晕开暗红,恍惚间与二十年前那场火铳炸膛事故重叠。
老尚书突然明白皇帝为何要提八千斤旧账——当年李文忠督造火器时的损耗,正是这个数。
"臣......"李景隆的喉咙像是塞了火药渣,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