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汉人商队来到草原上之后,便会向此刻这般,碰运气般去碰某个随机的部族。
到了部族驻地附近后,商队并不会缴械,而是会在营地外不远处暂时落脚,并等待部族头人的接见。
——汉商拼死带到草原的货物,往往都价值千金!
就算是那最不起眼的茶叶,也绝非部族中的牧民,所能私下交易得起的。
只有一部头人,才有可能凭借贵族所拥有的庞大财富,从商队这十几车货物中,适量换下自己所需的一到两车。
而在商队等待接受部族头人接见时,部族通常也会排除武士,拦在商队暂驻地和部族营地之间,以免这一百来号亡命之徒组成的商队,对部族造成什么威胁。
双方都最大可能保证自身安全,同时又会最大限度表露出‘我无意致你于死地’的伪善。
至于生意,还是要商队的领袖,和部族的头人去谈。
商贾一番作态,那勇士也明白商贾是‘懂规矩’的老鸟;
便也不再坚持,当即对身后嚎了一嗓子,便策马缓缓朝着营地内而去。
同一时间,本就将商队隐隐围起,一路‘护送’商队至此的本部勇士,也当即策马汇集在了营地和商队之间。
至于那商人,则是在勇士折身而去的同一时间,看似云淡风轻的含笑侧过身去;
只嘴上,却淡淡吩咐道:“家伙事儿都把紧些,万莫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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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之后,原本属于商队的暂时驻地,就已经变成了一片极具游牧民族特色的露天宴场。
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也随着一团燃起的篝火,一只正在烹烤的羊羔,以及一阵阵欢声笑语,而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正中间的主座,是一名身材矮小、粗壮,看上去好似年过半百,然实则大概率不到三十岁年纪的匈奴贵族。
贵族头发被编成一个个辫子,自然垂落而下;
贵族的嘴唇、鼻翼,耳朵,乃至于脸颊,都有许多被嵌入血肉当中的金属环,走起路来,甚至会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动。
身上一件兽皮袄,头上一顶毡沿帽,腰间,则是一柄明显不属于草原的青铜宝剑。
商贾坐在贵族身边,与贵族谈笑风生,说着些不着边际的场面话。
与此同时,商贾的目光,却也有意无意瞥向贵族腰间,那柄明显出自华夏匠人之手的青铜宝剑。
倒不是商贾暗藏祸心,想要对部族头人不利。
而是如此距离,商贾甚至能看到剑柄上,那两行仍旧依稀可见的小篆。
——少府冶兵监左司,铸剑甲九坊,上匠-相里庄;
——始皇帝三年夏六月癸酉,剑一百六十四……
“大王这把剑,很不错。”
在那青铜剑上看了好一会儿,发觉贵族看向自己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不善起来,商贾当即便如是道出一语。
闻言,原本还以为商贾是要做点什么的贵族当即低下头,待看到宝剑上的汉字,这才稍带疑虑的解下腰间长剑,轻轻掂了掂;
片刻之后,又毫无征兆的将长剑递上前去。
贵族如此反应,周围的匈奴人们当即面色一僵,手掌也不由自主的扶上腰间刀、剑之柄,显然是做好了随时暴起护主的准备。
却见那商贾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很是自然地伸手接过青铜剑,却并没有把玩,而是仔细观摩了一下剑柄末端出的那两行小字。
不多时,便笑着点点头,一边将长剑递还给贵族,嘴上一边解释了起来。
“这把剑的铸剑师,是秦少府的名匠,彼时的墨家钜子:相里庄。”
“现如今,凡此人所铸之剑,只要有如此勒名,在汉地便无不价值百金。”
“——去年,我在河西的且渠部,用五十斤斤盐换到了一柄剑,出自秦少府另一名匠之手。”
“带回汉地之后,那柄剑,卖出了足足一百五十金的高价。”
…
“额,一百五十金……”
“在汉地,大概能买下一千斤盐吧;”
“若是稍粗劣一些的,两三千斤也不是没可能……”
商贾话音落下,那贵族头人面上的戒备之色,这才悄然散去大半。
同一时间,贵族看向商贾的目光,也莫名火热了起来。
——盐,无论在哪里,都是比金子都还要更硬的硬通货!
尤其是在草原,人吃马嚼——尤其是马匹必须摄入足够盐分,才能补充体力的前提下,盐在草原的含金量,可谓不言而喻。
只不过,与草原比中原更需要盐所对应的,是比起地大物博的中原汉地,草原上的盐资源,却稀缺到令人发指。
就说在幕南,唯一一个可以稳定产出盐的盐池,被幕南的最高统治者:右贤王所掌控不说,就连右贤王部的驻地,都是直接被安在了那处盐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