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之上,电闪雷鸣,暴雨滂沱。
雕花窗被狂风吹得咯吱作响,洇进来的雨水顺着嵌金莲花地砖蔓延。
殿内烛火吹熄大半,只余下几盏浅红宫灯在夜色中散发出凄艳微光。
空气潮湿,沉默如黑夜般肃静。
陆映久久跪在那里,久久仰头凝视沈银翎的脸。
沈银翎别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话说出口的刹那,她是后悔的。
可是她生性倔强,她不愿低头。
垂落在腿侧的双手紧了又紧,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身要走。
陆映突然握住她的手。
青年的手掌向来粗粝却温暖,可是今夜却很冷,仿佛要冷到沈银翎的骨子里去。
雨汽浸润了陆映的鬓发,几绺漆黑发丝紧贴在额角,愈发显出他脸庞和唇色的苍白。
他声音嘶哑,不肯罢休般再一次追问:“沈昭昭,你盼我,不得好死,短折而亡?”
他声线颤抖,连那副高大的身体也在颤抖。
跪在那里的姿态,像是一座即将崩塌的玉山。
握住沈银翎的手,更是用力到指关节泛出血色。
沈银翎挣开他的手。
她依旧避着他的视线,在陆映看不见的地方,尖利的指甲硬生生掐破了手掌心。
血液染红了袖口。
她脊梁挺直,眼尾在昏色里泛红,乌润眼瞳里藏着赌气:“是,我盼你不得好死,短折而亡!陆映,你究竟还想听多少遍?!你想听多少遍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陆映看着她。
过了很久很久,他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仓惶悲凄,像是亡国时无数野狐在残破宫阙里发出的悲鸣。
他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
他身姿高大,雨夜宫殿里倒映出的阴影,几乎完全笼罩住了沈银翎。
他道:“好。”
沈银翎抬眸:“什么?”
陆映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身踏进了雨夜里。
风雨如晦。
沈银翎在殿中孤零零站了很久。
半晌,她俯身拣起地上的巫蛊娃娃,揭开琉璃灯罩,将它烧得干干净净。
她走到槅扇前,扶着门框。
大雨倾盆。
陆映乘坐的那艘扁舟渐行渐远,只在湖面留下一点墨色轮廓。
沈银翎目送陆映的船消失在视野里,抿了抿苍白的唇瓣。
她有些脱力地坐在了门槛上。
被风吹进殿廊里的大雨,染湿了她的绣花鞋和裙裾,乱发黏黏腻腻地紧贴在她双颊上,夜色里那张芙蓉花面毫无血色,雪白透明的近乎阴郁。
过了很久很久,她忽而双掌合十。
她不信神佛。
可若是世上当真有神佛鬼怪,她希望他们知道,她刚刚那些话只是气话。
她没有想陆映不得好死,她没有要陆映短折而亡。
夜色里,沈银翎眼眶通红,心脏里隐隐生出不安。
…
陆映回到寝宫,踉跄着扶住门框,咯出一口鲜血。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掌心的血,下一瞬,整个人轰隆倒地。
桂全捏着兰花指发出尖锐爆鸣,连忙叫来小太监把他抬到床榻上。
等稍作梳洗换了寝衣,御医们也匆匆赶了过来。
霍明嫣也还没睡,得知消息冒雨而来,急切道:“表哥怎么了?!”
老陈太医身为太医院院判,恭敬道:“回禀娘娘,陛下的情况十分复杂,且容微臣慢慢道来——”
“混账东西!”霍明嫣不忿,“直接拣重要的说!”
老陈太医轻咳一声,抚着胡须,正色道:“陛下今夜气血攻心,因此引发了吐血晕厥症状。说严重也不严重,说简单也不简单——”
霍明嫣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打断他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陈太医见自己父亲说话慢慢吞吞,不禁上前替他解释道:“回禀娘娘,陛下从前服食火山灵芝以致身中热毒,虽不打紧,可这些年一直不曾好好调养身子。后来又连续往身体里喂食断念蛊虫,剂量之大,已经远超正常人能承受的极限。
“再者,陛下前阵子又服食了绝子药。陛下虽然年轻又身强体健,但今夜气血攻心、潮气入体,因此连累身体里的毛病一并发作,想要彻底根治恐怕须得好一段时日。”
霍明嫣听得云里雾里。
她不解:“火山灵芝?”
小陈太医垂着脑袋没敢看她的脸色:“从前昭宁郡主身中寒毒,陛下为了给她解毒,不惜亲自服食火山灵芝。只是郡主后来用了别的法子解毒,陛下体内热毒不能纾解,一直拖到今日。”
霍明嫣咬牙切齿,喝问道:“断念蛊虫又是怎么回事?!”
“这……”小陈太医瞟了一眼陆映的手臂。
霍明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