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睿回京,李桃歌顿感失落。
萧爷爷不仅是点拨迷津的引路人,还是患难与共的同伴,自从搬进永宁城,李桃歌很久没品尝过挚友和亲人的滋味,相处这短短一个多月,萧文睿还是在他心里埋下了火种。
原来孤独并不美好。
至于萧爷爷反复提到的庙堂诡谲,李桃歌暂时弄不明白,索性死记硬背,慢慢参悟。
出关后,风雪愈加跋扈,有的犯人本就是关外人,适应了极寒气候,显得游刃有余,而有的南人,入狱时只穿了单衣长袍,流放也只多了件囚服,没了御寒手段,轻则冻掉了指头耳朵,重则变成路边一尊冰雕。
流刑,尤其是西边流放,冻死的几率多达五成,比起疆场都要凶险。
这天气候极寒,周典怕再死人,带着流犯进入一座道观躲避风雪。
道观很小,红漆剥落的正门只能容纳一人进出,来到正殿才发现别有洞天,供奉着五老天君,中央元灵始老天君,东方青灵始老天君,南方丹灵真老天君,西方皓灵皇老天君,北方五灵玄老天君,泥像栩栩如生,可惜金漆掉了大半,没了昔日庄严肃穆。
自从圣人登基以来,因为冯吉祥出身道门的缘故,整个大宁从重佛轻道变成重道轻佛,往常凋敝破败的道馆,香火也逐渐变得鼎盛,这座道观别看藏在深山,五老天君面前的供品委实不少,满满登登摆满了香案。
负责接待的是名木讷的道人,三四十岁的年纪,高高瘦瘦,倒八字眉,生了一副苦相,见到官差前来投宿,还带着十几名流犯,态度不冷不热,收拾好几间客堂,随意敷衍了几句,转头跑回袇房修行。
李桃歌正跟流犯们围着火堆取暖,被周典单独带到客堂,赏了半只野鸡腿,嘱咐他趁热吃,李桃歌正要说回去给萧爷爷,突然察觉老人已经回京,心中闪过一丝寂寥。
“不饿?”周典用绸布擦着刀,面无表情问道。
“饿。”李桃歌微微一笑,用力朝鸡腿咬去,鸡肉裹满了鸡油,入口细嫩肥润。
“相府的人,吃相都如此难看吗?”周典轻声问道,表面是在耻笑李桃歌,更像是意有所指。
当初乘坐软轿去的刑部,恐怕永宁城里有一半人知道他是相府庶子,李桃歌也不奇怪,笑道:“周大人,我从小吃百家饭长大,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何对我这么好,不仅摘掉了枷锁,还时常给我肉吃,只因我是李家的人吗?”
周典饱含深意望了他一眼,声音瞬间低沉,“临行前,罗礼交代过,你若死在途中,我周家一家七口人会被千刀万剐。”
李桃歌惊出一身冷汗,喷香的鸡腿也不吃了,他没想到为自己抬轿的老总管,竟会如此狠辣。
究竟是罗礼自己的意思,还是老爹授意?
周典轻轻轻擦拭刀刃,冷漠说道:“吃完了赶紧睡,千万别饿死冻死,否则我周家七口人,要跟你殉葬。”
李桃歌忐忑不安,说道:“周大人,对,对不起。”
周典收刀入鞘,喝了一口关外特产烧刀子,平静道:“你没啥对不起我,弱肉强食罢了,倘若有一天,老子咽不下这口气,把你宰了泄愤,希望你也不要怪我。”
波澜不惊的言语,夹杂着冲天怨气。
李桃歌突然觉得手里的鸡腿也不香了,赶紧告辞,万一周大人酗酒之后发酒疯,一刀把自己咔嚓了,周家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外面梨花漫舞,风平雪静,正是赏雪好时机。
周典的骁勇,李桃歌亲眼见识过,以一人之力,顷刻间宰掉身手不俗的六名刺客,还吓退蓄谋已久的刹羽老妪,李桃歌见识不多也不少,跑山那会儿,也见过生擒猛虎的猎户,可那些猎户杀起人来,绝对没有周典熟稔,如果双方冲突,那些能手撕狼豹的猎户,或许躲不过周典一刀之威。
这么一位猛将,为何要被罗管家逼的走投无路,面对守关郎杜兴,迟迟不敢出刀?
只因一个权字。
权力的背后,有圣人,有满朝文武,有大宁虎贲,有北策军,若是没有这些势力压阵,周典当真不敢拔刀吗?
李桃歌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琢磨,反正自己只是流犯而已,前路生死未卜,好像还不如周大人,最终叹了一口气。
回去客堂的路上,正殿的门没关,李桃歌迈步进去,给五老天君磕了几个头,盘算来盘算去,也不知道许下啥愿望,后来李桃歌释然轻笑,拜就拜了,再去强求心愿,岂不成了生意?这几个头,权当是对神明的敬意。
外面突然传来窸窣轻响,鬼鬼祟祟,似乎刻意在收敛脚步。
刺客?
天君显灵?
闹妖怪?
短短一息,李桃歌想到了好几种可能,屏住气息,轻手轻脚离开蒲团,藏到了神像后面。
趁着月光皎洁,能看到一道纤瘦身影来到正殿,面对五老天君,口中反复念叨着什么,对方背对月光,看不清是男是女。
那人念叨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