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的沉水香若有若无,只闻其香,未见其烟,足可见其品质。
季星河不再说话,低头喝茶水,显得很平静。
因为这些在他来的路上就已经预料,做好了心理准备。
其实不用刻意做心理准备,从小到大,只要做的事不符合父亲的期望,父亲都会打压、贬低,甚至碾压得稀碎。
在季鸿眼里,季星河擅自做的一切决定都是错的。
即使不抬头,季星河也能感受到季鸿身上弥散出来的压迫感。连花格窗外的阳光都感觉沉闷许多。
威严这种东西,向来都不是大吵大闹得来的。反而越是平静威力越大。
好在季星河现在已经修炼出一张龟壳,可以平静地接受父亲的目光疯狂射杀。
父子之间是短暂的沉默。沉默是无声的反抗。
季鸿觉得自己的道理让儿子无言以对:“既然是不好的东西,放在身边只会占用宝贵的时间,不如及早舍弃。人的精力与时间都有限,不要把这些宝贵的东西浪费在不必的事上。”
语气里是满满的嫌弃,好像在说这个东西太过低劣,赶紧扔掉!
季星河放下茶杯,语气平和真诚:“父亲,我是二十六岁的男人,不是六岁的男孩。作为一个成年男性,我觉得自己在异性上是有自主选择权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自己清楚。”
季鸿听出来:我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你就不要来乱掺和。
季鸿目光又猛烈起来,季星河只觉得两道光向自己射来。
如果自己没有铠甲,早就一剑穿心,当场死透。
季鸿没想到儿子这么明目张胆地反抗,冷笑一声:“自主选择权?你一个脱离了创园集团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自主选择权?你是我儿子,但凡换作别人我多说一个字都是多管闲事。我走了那么多路,哪条是康庄大道,哪条是荆棘小路,比你清楚。我走着我给你铺的路,你让我给你自主权?可笑。”
听着居高临下的语气,季星河只觉得心脏有种停止跳动的错觉,呼吸都不畅。
季鸿向来都是以父自居,觉得事事都要把控孩子,像控制公司一样控制自己儿子。
心中的愤怒被压抑着,季星河依旧淡定:“我是您儿子,不是您想怎么操纵的傀儡,更不是讨您欢心的宠物。”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季星河沉稳如水:“我在跟我的父亲说我是他的儿子。”
“啪!”
一只名贵的青花釉里红压手杯从黄花梨茶桌上掉到大理石地上,碎成了渣渣。
门外有两个阿姨听到都吓了一跳,有个才来不久地想伸出头去瞧瞧发生什么,被另外一个老练的阿姨拉住。并示意地摇摇头。
季鸿对季星河向来都是话不过三句就要发脾气。
季鸿对季星河的成长关心甚少,极少奖励,更多却是挑刺责备。美名有助于他的成长,可以让他少走弯路。
这个儿子在他眼里全身都是缺点,尤其是那张与妻子长得相似的脸。
所以季鸿讨厌的不是季星河,而是他的母亲。那个美丽优雅,却又如蛇蝎一般难以摆脱的女人。
两人明明已不相爱,却非要绑在一起,两人都感觉窒息。但两人一分开,双方就会立刻死掉。
其实季鸿每次看到这个肖像妻子的儿子,他内心深处的自卑就会浮出水面。
都会想起当年为娶妻时如何在岳父家低三下四苦苦哀求,想到那些年为了证明自己能力时没日没夜的辛苦与在人前人后的卑微。
而现在,一般人都看他的脸色行事。
所以他要把这种内心深处的阴暗发泄出来,谁让季星河是她的儿子呢?
季星河继承了季母那种表面顺和,内心又叛逆的性格,骂不服,打不服。
柔韧之力可抵御万钧,坚硬如石只会千锤百炼成碎片。
这种倔强更令季鸿心生愤怒,因为太像妻子。
季星河看着那只掉在地上难得的茶杯碎片,玩弄着自己手里那只青花斗笠杯自嘲:“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跟茶杯一样,看似珍贵,其实也是个玩物而已。高兴了看一眼,不高兴扔在一边不管。父亲,你平时对他们不是这样子动不动摔茶杯的吧?”
季鸿有一刹那的黯然。他听得出来他们是谁,是他另一双儿女,细心呵护得像一盆娇弱的花。
别说呵斥,就连把话说重一点都觉得过分。
他们拥有季鸿所有的父爱,因为他们身上像季鸿更多一些。
季鸿似乎要把自己在季星河身上缺失的父爱都弥补到他们身上,对季星河越是刻薄,对他们就是越是宽容。要证明他的父爱是没有错的、是平等的,只是季星河不配罢了。
季鸿轻哼一声,仿佛在说你怎么能跟他们比?
季星河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噘嘴咬牙表现自己愤怒的毛头小子,成长的历练让他的心性比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