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山腰时,四周已经全黑,晚霞已经没有丁点影子。
远处城市的灯火通明,把天空染成魅惑的橘粉色。
山路两旁都镶嵌了灯带,方便人们夜间爬山。
陈渺像个没见过世面,拿起手机就一阵狂拍。
一边拍还一边称赞真是太美了,比城市的宣传照还要好看!
季星河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车只能开在半山腰的停车场,剩下的一半必须爬上去。
陈渺的意思是季星河可以不用陪他上去,因为觉得他对这种行为可能并不感兴趣。
既然别人不愿意,陈渺也不愿意为难人。
季星河却说让陈渺一个人上去不放心,自己平时锻炼也不怕这段山路。
晚间山路上,最多的不是锻炼身体的老人,而是手拉手向上而行的情侣。
昏黄灯光最能体现恋爱之间的暧昧,情人之间的呢喃最能动人心。
山间的风比城里更凉爽,陈渺像放飞鸟笼的小鸟,又像一只活泼的兔子,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看到阶梯就浑身充满力量,直冲冲地向上爬。
季星河提醒她肌肉突然爆发力量很容易造成酸痛,陈渺不以为然。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间的空气,浑身上下的热气直往外冒,那些热气又被山间的风带走,感觉每个毛孔都得到抚慰。
每到一个观景平台,陈渺就学着那些人朝外大吼大叫。
只不过人家手拉手喊的是某某爱某某、某某与某某要永远在一起之类的情话,而陈渺只是单纯地发泄,只会啊——好像要把沉积在胸中十多年的郁闷一口气全都送出去。
季星河眼神从来没从陈渺身上挪开,她浑身光彩胜过远处最璀璨的夜景。
小苏当年爬山也是这般放纵,因为苏家是世家,从小对子女管教甚严。言行举止都是标准,人前都是人见人夸的懂礼貌的好孩子。
只有到季星河面前,小苏才是真正的小苏,会咧开嘴放肆地大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会穿着白色的裙子像蝴蝶一般在路上奔跑飞舞,她是那么热爱自由的一个女孩子。
小苏也会偷偷跑出来,只为能跟他一起看夜景。
小苏说那个家令她窒息,她学习艺术最渴望的是自由。灵魂与身体都要自由。
而少年的自由是那么绚烂,却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泡,好看又易破,除了美丽一无是处。
少年季星河如果有什么心思,那就是让小苏求有所得。
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让小苏自由,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而不是生活在一堆规矩里。
长大后才发现,自己当年的想法真的是太可笑了。
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怎么能拯救别人。
而现在,他埋于内心深处那粒封冻的种子好像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有些蠢蠢欲动。
明明,有种声音无数次告诫季星河,陈渺只是一个低劣的替代品。
除了相貌有几分相似,与他心目中那个天使般的小苏差着十万八千里。
小苏总是那么自信,笑起来美好得像玉兰花,高枝之上的张扬、明媚、绚烂,凌驾于凡尘。
而陈渺,有时卑微得连笑都那么小心。像匍匐在林下的兰花,幽香袭人。
“季总,你发什么愣?不行了?走呀。”
陈渺上前拉住他的手腕,以为他累得走动,向最后一段又长又高的阶梯冲刺。
尽管陈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季星河都听得见她胸膛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在努力工作。
高台之上,那里已经聚集很多背影。他们或站或坐,或静默或窃窃私语,享受着远处的城市灯火辉煌,感受着山间舒爽的夜风。
季星河觉得陈渺瞧不起他,在大长腿的加持下,季星河三两下就爬到山顶。气息都只是微微重了一点,就当今天锻炼过。
而陈渺还在因为后劲不足爬一步要喘一口气。
季星河居高临下蔑视她:“陈渺,喘什么气呀?爬呀。”
陈渺恨得咬牙切齿,只得拉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上爬。
远处看着不高的山,爬起来真是要人命!尤其像陈渺这种前面只知道凭着兴奋劲往前冲,后面就没动力的。
还有几步时陈渺只觉得两腿已经开始无力打颤。
季星河走下几步阶梯,伸出手晃了晃示意。
陈渺一咬牙,假装没有看见,扶着栏杆挣扎着最后几步终于爬上峰顶的观景台。
刹那间,黑暗被突如其来的灿烂打破,陈渺觉得刚才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不远处的城市灯火迷离,宽阔柔软的江水倒映着散成流彩的夜景,碎裂的灯光之上宛如一座虚空之城。
即使陈渺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八年,却从未见过这般风情万种的模样。
看媒体与亲眼看到是完全不同感觉,身临其境,那是一种全身心被包围震撼。
陈渺脑海里涌入那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