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的藤壶,人们只会记得把它们刮下来,而不会记得他们把刮下来的藤壶丢在了哪里。
卖票的人只记得,卖出去多少张船票。
开船的人只记得,有多少个上船的人,又有几个人下了船去。
没关系,大海会包容所有在半路离开船只的旅客。
……
蒸汽教会地下室里关的警察越来越多,他们无一例外都戴着各式各样的眼镜,横七竖八地叠着睡在地上。
五斗柜上有一个皮包,漂亮的女人每接待一个人,就换上一副新眼镜。
……
办公室里有很多阿蒙,但普通人只能听到纸张被翻动的簌簌声响
不断有阿蒙分身跑进来,又不断有阿蒙分身跑出去。
甚至可以用川流不息这个词语来形容。
本来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非要拉上厚厚的窗帘,也不开灯,显得昏暗又低沉。
办公室的主人正靠着墙瘫坐着,睡得正香。
……
于是幕布落下。
夜幕下,夜行生物往往趋光而行。
人们睡着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就都出来了。
只不过有时候,人畜无害的,会比恶魔更令人恐惧,但也只是让人恐惧罢了。
邓恩先生显然不明白这一点。
……
邓恩·史密斯先生一整天都在忙着向其他市的警察局发电报申请临时调取卷宗。
现在警察们下班了,虽然作为梦魇,邓恩先生不需要睡觉,但警察们不是非凡者,警察需要睡觉。
警察局里只剩下一个值夜班的警察和门口打更的老人。
没办法,邓恩总不能跑到警察的梦里去让警察调取卷宗。
所以他被迫下班了。
当然,作为一个黑夜途径的卷王之王,邓恩不可能把等待天亮的时间用来睡觉,所以邓恩打算出发去码头区,先和负责调查码头区的西迦会合,然后从码头区的几个酒馆入手,调查最近有没有异常被记录进码头工人喝酒吹牛的说辞里。
下班没关系,警察下班是回家睡觉,码头工人和水手下班后一般会去酒馆喝个烂醉如泥。
看呀,这就是智慧!
不过邓恩先生并没有那么幸运。
当试图抄近路的他身手利落地翻过一道围墙,落在地上时,这条巷子的入口恰好出现一个人影。
宽大的兜帽遮挡着脸,裹在身上的长斗篷一直垂到膝盖,脚上则是一双修长笔直的高跟马靴。
天色越来越暗了,现在是冬季,天黑得早,那个身影也看不清究竟披了什么颜色的斗篷,只知道没有什么花纹。
黑色的云彩像是破败的棉絮,飘在烟紫色的天空中,夜色给地上的青石路,房子的红瓦顶,以及那个人影,都罩上了一层模糊得看不清楚的妖异紫色。
邓恩下意识后退半步,鞋跟磕在墙上,这堵墙的另一边有几个箱子可以踩着借力,但是这边干干净净连片蜘蛛网都没有。
对面的人影微微抬起头,兜帽下出现两只泛着寒光的蓝色眼睛,像水晶一样澄澈,像蓝宝石一样深邃,只不过没有感情,没有生机,完全不像是活人能拥有的眼睛。
只是一瞬,那双眼睛盯着邓恩,眼球转动了一下,那个人影缓缓低下脑袋,眼睛再次被兜帽遮挡住了。
危险!
那个人影身上,有邓恩从未感觉过的压迫感。
无路可逃!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地守在路口。如果转过身去攀登围墙,邓恩相信自己能够不借助任何外力爬上去,但是,在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贸然放弃脚踏实地,让两只手都用来攀登墙壁,甚至不设任何防御地把后背暴露给他人……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
僵持着,画面就定格在这里。
邓恩屏住呼吸,紧绷着身体,眼睛警惕地盯着那道人影。
然而那道人影并没有“暴起杀人”。
虽然肉眼不可见,但是通过灵性感应,很容易就能发现,那道人影上附着的压迫感渐渐消失了,像是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一样,那人影逐渐变成了一具空壳,变成了一个只会按本能和逻辑行事的机器。
“机器”僵硬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倒退着从巷口出去,顺着外面的道路离开。
邓恩捏紧拳头,试探着往巷子外走,随时准备发动能力。
一路平安。
邓恩·史密斯走到了巷子外面,连接巷子的主路上没有马车,没有人,连只野猫都没有,寂静得可怕。
耳边只有惨淡的风声,好像不知不觉中走进了什么怪异的领域一样,邓恩默默在胸口点了几下画出红月的图案,一边画,一边快步向码头走去。
这回邓恩不敢抄近路了。
他老老实实地走向码头。
这个时间公共马车应该还没下班,但是公共马车仿佛消失了,走了几条街都没看见马车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