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下嘴唇,默默跟上去。
她穿了一件白色长袖衬衫,灰色的裤子,一张俏脸不施粉黛,与戏里截然不同。她双手握着放在身前,与陈奇保持两步的距离。
这条小径她也走过,今日不知怎的格外幽静。
陈奇走了一段,开口道:“你那场戏确实不太行。”
“为什么?”
“你当时哭出来了么?”
“嗯!”
“那你是真情实感的哭?还是硬挤出来的眼泪?”
“我有酝酿情绪的。”
“根据结果看,你酝酿的情绪也不怎么样。其实表演系统来分,大概有三种路子,体验派、方法派、表现派……”
体验派,讲究真听真看真感受,除了违法犯罪的事情和实在做不到的,都得去亲身体验。
方法派,讲究情感代入。比如死了爹,悲声痛哭,但演员不可能真死爹,就可以想别的伤心事,来达到同样的悲痛效果。
表现派,把自己变成一个存储器,比如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一个悲伤的表情,形成肌肉记忆,之后演类似情景的时候,拿出来就能用。
只要呈现出的效果是好的,用什么流派不重要。
这套理论在后世烂大街,龚雪没学过表演,听了却是新颖无比。
“周筠与耿桦分手,伤心欲绝,你没有类似的经验,那就要代入一下情感……”
“怎么代入?”
龚雪急问道。
陈奇停了脚步,站在路边远眺晚景秋色,一抹斜阳沉入山峦,忽然来了一句:“听说你父母亲被批过?”
“你!”
她一下子顿住,柔和的脸蛋第一次露出几分怒容,道:“你想说什么?”
“随便聊聊,你希望我开诚布公,我也希望你如此。”
“那你怎么不说你自己?”
“我家里没故事啊,我爸妈都在新华书店,成分很好。”
提到成分二字,龚雪愈发被刺激,她不晓得如何骂人,只能咬着嘴唇不讲话。
“是你主动让我讲的,我现在跟你聊,你又不高兴,那我们回去吧。”
陈奇耸耸肩,转身往回走。
龚雪不吭声的跟着。
十月入秋,山里夜凉,就当陈奇以为她不会说时,她却忽然开了口。
“我爸爸妈妈是被批过。”
“什么性质?”
“我爸爸是上海照相馆的摄影师,经常给一些社会名流拍照,其中有一个人被查出海外关系,牵连到了我爸爸,说他也有海外关系。”
“那你小时候生活应该很好啊。”
“谈不上好,只是他们工资高一点,认识的朋友多……”
龚雪忽然笑了笑,叹道:“我倒真希望我爸爸有海外关系呢,你知道么,如果海外有亲戚汇外汇,国内的人会拿到侨汇券,可以去华侨商店买很多好东西。
我小时候很羡慕那些小朋友,但我家没有就是没有。”
“那他们被定性了,你日子一定不好过。”
她轻轻摇头,道:“也没什么,天天被训话罢了,每天都被指使干活,一毕业我就主动申请插队。”
“所以去了杨桥公社?”
“嗯,那会跟着乡亲们种地,我累也不敢说,因为乡亲们更累。好在我会点舞蹈,加入了一个表演队,利用空闲时间给他们表演节目。
有一次我跳舞的时候扭了右脚,特别特别痛,我感觉是骨折了,但当地的大夫说没有,公社也让我继续劳动。我就忍着,忍着,实在痛的受不了,公社这才让我回上海治疗。
回去一瞧,果然是骨折了,医生说我再晚点,整只脚就废掉了。”
她给人的印象就是内向、话少,这会话匣子打开了,好像终于释放出来一样,继续道:“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吧,我在上海住院时,部队来挑文艺兵,派下来的人认识我爸爸,就把我选上了。
那是73年,我刚进部队,冬天野营拉练。
首长很照顾我们文艺兵,不让我们背包,空着手走,但一天要走五六十里路,我走着走着就落在后边了,我那会又小又瘦,自己跟在后面走。
后来到了一个村子的宿营地,我把鞋脱下来,脚上好大的一个泡,有小鸡蛋那么大,我都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
龚雪看了看他,道:“我不是在说自己苦,我从来都不敢说自己苦,比我苦的人太多了。我已经很受照顾了,我只是……”
“只是想爸爸妈妈?”
“嗯!”
龚雪用力点头,再抬眸时,已是梨花带雨。
她是典型的江南碧玉,眉目清丽,气质端雅,尤其一双眼睛似有波光潺动,愈发衬的娇柔婉约,称得起我见犹怜四个字。
“……”
陈奇看着这张脸,也不禁一叹。
她今年本该拍上影厂的一部电影,然后又连着合作了几部,顺理成章调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