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的儒学继承了前汉的“五德轮回”、“天人感应”,也有古文、今文之争,但两边其实都吸取了王莽新朝的教训,做出了改变。
刘辩看着盐铁论,又看着校事部、豫州刺史以及汝南郡监察从事三方分别奉上的曹嵩与徐璆之争的记录。
田丰应还刚到汝南郡,不过有这三份文书,其真实性也当八九不离十了。
站在桑弘羊角度的曹嵩就算背后站着皇帝,也不敢如桑弘羊那般冷酷直白地言功利,替商人张目,更别提直接攻击孔子了。
没胆量,也没能力。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施行已有三百多年,时代早就变了。
而站在贤良、文学角度的徐璆,却也不会张口闭口便是古代圣王、三代之治如何如何,王莽复古的失败打破了贤良、文学们的天真和幻想。
尤其徐璆还是经年干吏,知道什么叫做务实。
圣王的时代距今已经相隔甚远。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孔子虽贬晋文公而崇齐桓公,然二者皆能称霸。
光武以来,儒生们一直在寻找建立真正理想乡的道路,儒生们并不惧怕变革,但他们担心变革朝坏的方向发展。
反对曹嵩的徐璆其实并不反对均输法,他反对的是以商人充任均输官,反对的是曹嵩只知功利而不知大义。
明明手中有粮,明明可以用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粮价,只是少赚些罢了。然曹嵩却放任粮价上涨,准备等到寒天腊月以此牟利。
这多出来的利从何而来?高价的粮食谁会来买。
可对于曹嵩来说,均输法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填补国库的亏空,是为了支援在凉州作战、在边地戍守的将士,这难道就不是大义吗?
固然“山河在德不在险”,可没谁敢说为了德,险和兵甲就不要了。就算是向来主张对胡人怀柔的刘虞,面对鲜卑入寇,也是要固守还击的。
这便是两者矛盾的根源。
说简单些,是因缺钱闹出的矛盾。
而说得严重些,与盐铁之议的本质无异军备与民生,总要做一下取舍的。
话说回来,这不正是马日磾昔日因为雒阳物议心生退意,与卢植一同劝说刘辩慢一慢的原因吗。
现在的汉室如久病初愈,经不起多少折腾。
对于刘辩来说,他当然全都想要。
退而求其次,似乎也该以民生为主。
可另一方面,凉州羌人或打或安抚,直到现在,河西眼看着距离收复就差一口气了,总不能就此不要了吧。
现在的鲜卑人虽还不能和匈奴人相提并论,更是在檀石槐死后再度分裂,然其近乎年年入寇,一大原因北方塞外气候寒冷,产出不足,除非将其人口缩减到塞外产出足够供养的程度,亦或是让其中一部或数部如南匈奴或乌桓一般内附否则,活不下去的鲜卑人依旧会年年南下。
就算采用徐璆的法子,用曹嵩手中的粮食压低粮价,且不说总量大概不够,在缺乏监管的当下,一旦大范围摊开,恐怕得出现一大波中间商赚差价。
况且刘辩当初同意用大商人充任均属官,本就存着一旦其不干人事就宰一刀的念头。
不然就算有曹嵩说的派个侍御史去调查一下走走过场,刘辩怎么也得在那句被田丰弹劾的话前面加一个“假如”。
当然,这些问题不是全然没有应对的办法,监督抽查、杀鸡儆猴,总有手段能让一些百姓能够从低价官粮中受益。
刘辩明白徐璆观念的可取之处,这本就是均输法配合平准之策在民生上的正确用法,而非单纯为了赚钱。
但凡他有桓帝永寿年间梁冀当政时,人口、赋税都处于巅峰的六十亿钱岁收,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两者用到民生上。
可现在,刘辩只能支持曹嵩,无视徐璆的上书。
但并非所有反对者都像徐璆这般看得清楚,也分得清楚。
当汝南的均输官出了事后,还没等田丰调查完,便有人同刘辩一样先给人定罪了,并以此弹劾曹嵩,请罢均输法。
当初均输法刚刚施行时,正是北地郡大胜之时,反对的声音稀稀落落。
但现在,反对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已经有奏书将曹嵩的行为等同于苛待百姓了。
思考间,受他所召的卢植来了。
互相行礼之后,刘辩说道:“卢师,我读盐铁论,见丞相田千秋询问贤良、文学有何良策去清除国家弊病,可所得答案,无外乎诉说国家弊病、追慕圣王之治、痛骂高官权贵。”
“说来有趣,此后盐铁论中丞相便不再言语了。”
卢植对于刘辩调侃的内容心知肚明,因为刘辩读的盐铁论就是他做过注解总结的。
他解释说:“贤良、文学辩论之时未曾当政,其所思所言,皆出自一腔热忱。况且今之儒学与昔日不同,重经世致用之道。”
刘辩没有反驳,最能反映当今儒家思想的,当属集古文、今文两家之大成者的郑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