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超市的灯光忽地调亮。老板娘热心地搬来两把椅子,“姜秘书,姑娘,请坐!”
蔡美芳不满地瞪着老板娘:真有眼不识泰山!当着姜玮,不便发作,就气鼓鼓地拽站着不动的女儿:
“你还不坐?”
“蔡阿姨,”姜玮看向嘴角紧抿的柳小妙,“雨会下得更大。早点回家。”
他谢了老板娘的好意。顺手也买了一盒灯泡。
“我们不坐车,心意领了。”柳小妙阻止了他前去开车门。
“谁说不坐的?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没礼貌呢?”母亲急得手心握紧又张开。若不是当着姜玮在,一巴掌就要呼到女儿倔强的小脸上去。
“路上积水多,鞋袜湿了会感冒。”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有种令人心服口服的力量。
柳小妙瞥了一眼自己脚上的浅口小羊皮鞋。周逾送的。皮面温润,鞋底柔软舒服。款式也特别好看。
记得鞋盒里的保养说明书讲了,雨天不适合穿。此次来得仓促,也没有带备用的鞋。万一泡水坏了,她可要心疼的。
姜玮的视线始终不离她的脸。所有微小的变化尽收眼底。女孩很珍惜她的鞋。大概率不会拒绝他开车送她们回家。
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和做思想工作的心理素质,他赌一把。
柳小妙扭头,朝老板娘笑笑:
“刚才看到您店里卖雨鞋?有36码的吗?”
“有!”老板娘见生意上门,哪有不做的理。连忙麻利地抱来一双红色的女款橡胶雨鞋。
姜玮原以为胜券在握。不料柳小妙宁可求己,也不求他。
一瞬间,他对柳小妙刮目相看。
她和小镇上围着他打转的妙龄姑娘们,完全属于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那双疲惫却清澈的眼睛,不含有丝毫讨好。甚至和拂面的秋雨一样有些冷意。
他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喜欢他的女人大把,看得入眼的女人,偏偏不对他来电。
“嚓!”蔡美芳伸手来夺雨鞋,被柳小妙抬起的胳膊肘重重顶到下巴。一咧嘴就疼得五官乱飞。
“妈,回家吧!”她套好雨鞋,拎着皮鞋,又拿了一双给母亲。
付账时,蔡美芳想叫喊又怕痛。只能鼓着腮帮子,丢眼刀来扎女儿。
姜玮目睹了母女暗中的较量,隐隐感到压力如山:自己的一厢情愿,恐怕是任重道远。
“行,我们有空再会。”他礼貌地微笑。教养很好的样子,抬起来的手却有些僵硬。
柳小妙低声说了句“再见”,拉着蔡美芳大步走在泥水横流的路上。
身后的红色小车主人愣怔着,自觉无趣,不久也调头离去。
耳边安静了一路。到了家,蔡美芳的下巴渐渐恢复,母女之间短暂的和气又没影了。
两人刚脱下湿淋淋的套鞋,蔡美芳就急急递来一张从报纸边缝撕下来的纸条。
“快给小姜道歉。人家好心来看你,居然不搭理!一点规矩都没有,这二十多年白教了!”
她目光转向纸条。上边潦草地写了一行手机号。边缘磨损。看来母亲没少拿着它日夜琢磨。
孤儿寡母在小镇低着头做人十几年,受尽了欺负。懂事以后,很能理解母亲为何如此盼望翻身,盼望扬眉吐气。
姜玮彬彬有礼,长得斯文白净。
如果当天下午没有逃跑,去见了面,也许又是一种结果了。
但她深信命运的安排必然合理。三生有幸,遇见周逾。其他的男人再优秀,也不在意了。
“妈,我不想找他。您也不要拿他来打扰我。”
蔡美芳气到无语。微胖的脸拉成了一张绿苦瓜。女儿从来对自己只有服从,没有反抗。
七月回家那天,不知是不是撞见了鬼。胆小如鼠的人,从窗户吊着碎床单拧的绳子逃跑。
冒着摔残摔死的风险,也要和母亲作对?这丫头叛逆到家了!
今天晚上精心安排的一场“偶遇”,不止为了弥补。蔡美芳寄托了几乎全部的厚望。
翻身的关键一仗,足足酝酿了三个多月,最后被女儿毫不留情地扼杀了苗头。她恨得牙根痒痒。文化和见识都欠缺,张嘴又理亏,就在房里拿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撒气。
“碗筷都臭了,还不快点洗。”
“跑了一天,我想早睡。玩了一下午麻将,您更值得劳动。”柳小妙扫了眼桌上乱糟糟的碗筷和盘子。洗完也就十来分钟。
她拿出牙刷毛巾,简单洗漱。走到卧室前一看,心里蓦地一凉:
床上乱得像台风过境的垃圾场。完全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乱七八糟的廉价化妆品,护肤品,堆得一米多高。颜色俗气的衣服裙子和劣质高跟鞋占据了大半个小床。
屋里窗户紧闭。空气也闷。柳小妙连扯带搬,累到汗流浃背。碍眼碍事的杂物才收进了柜子和纸箱子。可是柜子里连被褥一件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