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脉象……
与其说不是一个正常人的脉象,倒不如说与死无异。
老巫见她皱眉,不禁摇头叹息。
大抵除了那苗疆的往生蛊可一试,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时鸢放下云夙的手腕,半晌才道:“你们给他下蛊了?”
老巫愣了下,迟疑点头。
中蛊之人的脉象与常人不同,但凡略懂歧黄之术,便不难看出来。
可看出来是一回事,能救才是真本事。
时鸢当然救不了,她只会切脉。
可这会儿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今日来这儿的目的只有一个。
这人是兄长就罢了,若他不是……她也只能冒犯了。
时鸢缓缓看向老巫,“可否请诸位回避片刻,留下针包即可。”
“不行!”侍者抚上剑鞘,语气不容商量,“出了事是你担待,还是你们陛下担待?”
时鸢看向老巫。
老巫叹气,“在公主回来之前,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公子这情况……诶!”
侍者无动于衷,“一切等公主回来再说。”
老巫一听,登时脾气就上来了,他指着侍者跳脚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犟呢!如今还有什么比他的命重要?就算死马当活马医,那也是老夫点的头,追究不到你身上。”
“我不管,”侍者态度依旧强硬,“我只在乎公子的安危,公主吩咐了,除了你我,谁也不能近公子的身。”
“你——”
两人又同往常一样斗起嘴来,谁也不肯让谁。
屋里的下人低着头不发一言,似是对这般情形见怪不怪。
时鸢对他们的争执视若无睹,换个有眼色的,这会儿就该起身告辞了。
可她非但没有,目光还紧紧地盯着云夙。
确切来说,是他枕边露出来的一截红绳。
时鸢目光颤了两下,不禁伸手将枕头
这是……
一枚貔貅香囊。
时鸢骤然握紧了香囊。
一瞬间,悬着的心方才落地,紧接着又开始狂跳不止。
这个香囊,无人比她更熟悉。
这上面的貔貅,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于那个临别夜,亲手交给了兄长。
思绪飘回至三年前,时鸢送兄长离开的那一日——
临行前,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东西,别别扭扭塞到兄长手上。
“保平安的,我曾听人说,貔貅乃吉瑞之兽,可保人无灾无病,逢凶化吉……也不知是真是假。”
时庭烨摊手一看,是一枚四角香囊。
只是这香囊上的纹样……
“貔貅?”他挑眉揶揄,“我怎么瞧着不像啊,倒像是——”
“就是貔貅!”
时鸢气恼,当即伸手去夺,“你不要便还我,我拿去送给萧珣哥哥,萧珣哥哥才不会嫌弃。”
时庭烨扬手躲过,听到这话,手停在半空,径直将香囊收入怀中,“那可不行,送给我的东西哪有再送给旁人的道理,再说你萧珣哥哥已经有人送了,可不差你这一个,这个吧,丑是丑了点……看在是小鸢尾亲手绣的,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时鸢哼道:“若非瞧见那些出征的将士都有妻儿相送,我才懒的替我未来嫂嫂操心!”
“好好好,我家小妹有心了,”时庭烨无奈揉了揉她的脑袋,眉眼柔和,“有了小妹给的平安符,哥哥一定平安归来。”
平安归来。
时鸢阖上眼惨笑,在袖子里用力攥了攥指尖?
话本果真都是骗人的。
那貔貅未能保哥哥平安,还有当年她装入香囊的当归,当归,当归……空有一个好听的名声罢了。
时鸢睁开眼,目光微落,看着云夙——
然后毫无顾忌扯开他的衣襟,露出一片胸膛。
时鸢身子晃了晃。
只见他左胸口处,赫赫一道旧疤。
虽早已愈合,仍可想象那支箭矢破空飞来,迅速没入他的胸膛。
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银甲胄。
……以及怀中的那枚香囊。
那种久萦于心的熟悉终于有了解释,云夙就是兄长,与她血浓于水的亲哥哥。
可想象中的欢愉和高兴尚未到来,一股怒火攸然涌上心头,很快又被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脉象……为何会如此?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久活,所以干脆连自己活着的消息都瞒着她和爹,所以那日故意装作不认识她,先前一直躲着不见她。
这三年,兄长也许回来过数次,只是每次都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看上她和爹一眼。
就像那只不知名风筝,她大婚之日见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榻上的人双目紧闭,面容苍白,时鸢深吸一口气,才没让自己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