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歆眠看不见地娘娘的眼睛,但她莫名其妙的觉得,此刻的地娘娘,眼睛中应该满满的都是茫然、无辜。
虽然“无辜”这个词,可能和地娘娘厉鬼的身份有些不搭,但木歆眠确实是这样觉着的。
她甚至觉得,地娘娘和华裳有点像——她们都是鬼魂,都是经历过许多挫折的鬼魂,她们的心智都没有成熟,也都没来得及看看更大的世界。
最重要的一点,她们所受的苦难,都是因为性别引起的。
人生来没有原罪,但一些人却硬生生的让他们加上了性别的原罪。
总有一些人只能看到女性所受的优待,什么女士优先,什么搬东西让男生来,什么不用奋斗,只需要找个好男人嫁了……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有多少女孩子,因为自己喜欢的清凉穿着,被人贴上了“放荡”的标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开了无数的“黄腔”?
又有多少女孩子,因为本来正常的身高体重数据,因为现在“以瘦为美”的社会风气,而被人挂上了“肥婆”的名号?
有多少人把“受害者有罪论”挂在嘴边,用条条框框的约束着她们的行为,最后得出了“一切都是你的错”的结论?
又有多少人在一对父女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下意识的给女孩子冠上了一个“小三”的名号?
有多少人,当背叛发生在身边的时候,选择对小三大打出手,而忽略了那个犯了错,却神隐了的男人?小三固然可恨,可那个先给予了海誓山盟,又将一切都摧毁的男人,不更应该被批判吗?
又有多少人在生活中被迫相亲,被迫将自己的未来压在一个不熟悉的人身上?
又有多少人,面对着无数的升学(因为重男轻女而选择把更好的教育资源倾向于男孩)、求职的压力(针对某些岗位只招男性),面对着怀孕生子的风险(不少女孩子在生子之前没有系统了解过生育的风险),面对着职场上面的潜规则、性骚扰,面对着落后的旧俗(某些地区的抢婚、嫁娶旧俗)。
她们的一生如履薄冰。
木歆眠没有经受过这样的苦难,也不希望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会经受这样的苦难,但她却知道,这样的苦难真真实实的存在着,尤其在这个副本中……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在问我为什么生气之前,不如先说一说……你现在真的走出来了吗?”
但在地娘娘出声之前,木歆眠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没有。”
地娘娘很是坦然的说出了这两个字,如果说已经放下了,那她就不至于画地为牢,把自己死死的圈在这里。
她读过书,受过那个年代最早的一批教育,她知道,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没有办法再回去了,也知道这些后来的补救措施,其实有很多都是徒劳的。
但她就是放不下!母亲的惨死!本应该有的、却被摧毁的光明未来!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多稀有呀!直到现在,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年的现在,地娘娘都能想起,当初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的那份喜悦!
但这份喜悦有多深刻,她的仇恨就有多浓重!
想起这些,地娘娘的身上隐隐的又冒出了一些黑气。这是她的怨念!是对这个不公平世道的怨念!也是对这无眼的老天爷的怨念!
如果苍天有眼,这些不知道戕害了多少同胞的人,早就应该下阿鼻地狱!如果老天有眼,那个李地主就应该永坠于苦海之中!
而不是在她的母亲,在那些已经被毁了未来的人,或者用死亡结束一切,或者苦苦挣扎、麻木求生的时候,依然享受着他的荣华富贵!
她恨啊!
如果说,她的母亲因为助纣为虐而落的如此下场,那那些罪魁祸首,那些帮凶……为什么依旧能好好的活着?!
她想要用法律的手段解决问题,可她失败了!她想要把自己的同胞捞出去,可她自己最后也葬在了这汩汩村里!
随着地娘娘心中恨意的攀升,她的手上,胳膊上,脚上……都渐渐都显出了红绸子的样子。
河边的红绸子虽然断了,可当初伴随着“银花”死亡的红绸子,从来都没有断过。
“银花”和木歆眠不一样,她没有从那场迎亲中逃出去,她的青春年华、他所有的希望向往,就那样消散在了一条冰冷的河水之中。
地娘娘的悲剧,在于她走在了时代的前列。她在一个法治并不完整的社会,试图用法律解决问题。在一个满是吃人的村子里,选择了良善。
她想长出翅膀,用自己的力量为她的国家添砖加瓦,但却被人硬生生折断了羽翼,被逼得只能嫁给一个中老年财主。
同一时刻,在地娘娘被这些红绸子绑的毫无挣扎之力的时候,木歆眠也拿出了她早就攥在手里面的那条红绸子。
说来也可笑,这条保存的完完整整的红绸子,本来是木歆眠用来防范地娘娘的一个东西,但现在……
“金花,帮我撕碎它吧。”